“大哥,这一路你都说了好几次了,我就算不清楚这安排,现下也能背出来。农耕之事我们早在冬日里就安排得妥妥当当,如今执行的也全然相同,我想你叫我特意出来这趟,肯定不是为了说这些话看这些田地的,怎么,有什么难事要做弟弟的出个主意?”
孟苍舒的笑容自然是很亲切的,即便戳穿,也还是直接里带着一丝熟稔才有的柔和。
但庞绪被人看穿心思,还是有些局促,但一想眼前之人也算和自己生死过命,是说过最贴心话的兄弟,便也拉下脸来,苦笑道:“都瞒不过弟弟你,我是个粗人……不知怎么开口好,又怕太唐突,影响了你原本的打算,帮不上忙给你添了为难。我知你如今繁忙,且诸多阻力,不愿填这个堵,但是……我又觉得,这件事好让你知晓了,一来有个对策,二来……不瞒你说,哥哥我确实没有半点办法,得你来拿主意。”
他这样说,其实孟苍舒就已经猜到了。
“大哥想说的是郡学的事,我说得对不对?”
庞绪站在田垄间,朝襄宁城望,然而那边只有一片一望无际的土地,新开垦的地还没播种完,土色连天,说不出的荒芜。
“什么都瞒不过你,是……”他还是开了口,“最近……我城里也不是很太平,倒不是有人作怪,而是原本的手下部将都来找我……他们说郡学如今不大像话,都不想给孩子送去了,打算让我请一两个旧日里青郡军通书写习公文的参军幕僚,单独开个县学,给孩子书读。”
“这是个好主意,咱们这路还没通,那些孩子便是一旬回一次家里也不方便,能在县上启蒙最好不过,若是有一两个质素实在过人的,再送过来郡学读书上进,万一将来真能选上太学,其出身解甲后的青郡军军士家中,在朝廷和圣上面前又是一桩美谈。”孟苍舒抚掌称赞。
庞绪不解孟苍舒为何还挺高兴的,忙道:“可这样不是打你的脸要你为难么?郡学还没个眉目,我怎好另起炉灶?”他是不能不替自己这位弟弟着想的。
“大哥真是太实在了,你说,郡学闹成这个样子,我会不知道么?”
孟苍舒笑得有一些狡猾,这让庞绪似乎领悟到了什么:“这么说……贤弟你都清楚?”
根据这几天昔日部下的连番抱怨,庞绪已经知晓了个大概齐,属实是这段时间郡学太不像话。
几个学官博士说是按照公主殿下的说法,不能责罚要慢慢好好地教孩子开蒙,于是整日里三个时辰只讲一个字,翻来覆去,全无新意,本来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是怕憋闷正闹腾,给点新奇的知识学还好,一天一个字读个千遍写个百遍,一来二去孩子都懈怠了,回去又一问三不知,不耐烦的再不肯读书。
这也就罢了,最重要的还是这些师傅故意使坏,不好好教课之余,虽是不打不罚,但他们到底读过书做了官,一张嘴要有多厉害有多厉害,挖苦揶揄起孩子来,一些小事就能说得孩子无地自容,几天下来,好些孩子便是家里打着都不肯去郡学读书了。
青郡军的军士大多是和本地的寡妇经过撮合媒聘在了一起,家中有孩子的,都求着这层关系,得了不必缴银子的学问……而没花银子,说实在的,庞绪自己也清楚,大多人也便也不会心疼,不去就不去,毕竟孩子不是自己的,哭一哭闹一闹,不好罚也不好打,可如若不读书,又担心成了睁眼瞎,就只能困顿当中求到庞绪面前来做主……
一个郡学,本是好事,现下弄得乌烟瘴气,他的将士也是长吁短叹,好不心烦。
可他能有什么办法?也只有孟苍舒能解决了。
他虽不愿,只能出面麻烦这位八面玲珑的老弟,看看能不能暂时止住这个态势。
“毕竟将来若是朝廷来了御史,见到郡学是这样的情形,定然要回去禀告天听的啊……到那时就未必是圣上申饬这般简单了……”
庞绪的话充满了殷殷的忧虑,孟苍舒低头一笑,顺手拾起杂草两叶在指尖翻弄,目光却也看向了远处:“大哥放心,你先找靠得住的人耐心教着孩子,学业不能断,书还是要读,郡学的事我会处理,这没什么为难的,将来良慈郡治下各个县和乡都会有自己的学校,每个到了年龄的孩子都会有书读。”
这言语轻飘飘的,却让庞绪心头一振,说不出的蹈厉奋发,只觉软绵绵的春风都有了劲头,两人虽是在田畦之间走动,可仿佛上了高台居高临下,说不出的畅意来。
“所以大哥不必拘泥于一时,之前教青郡军的那些子弟来是为了给郡学撑撑场面,孩子为难便不必来了,但在新城的县学里,我也是会查看他们功课的,可不能荒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