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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萧闳抛开顾忌,将自己和孟苍舒在太学求学时那段并不是很愉快的经历,捡着与卢大人有关的展开详述:

“从前卢大人在太学时是讲授《公羊》的博士,他从前师承自孟氏的家塾,与孟氏本家交好,因孟刺史入太学乃是另有帮衬,教人知晓后略失了他们本家的脸面,卢大人便处处为难孟刺史。大到日常典学作讲时以问刁难,故作刻薄之语,小到授业后的文章一个错字都会被拿来大肆宣张批判他无才无德。”

“孟刺史他不生气?”萧玉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如今对这位神秘的两千石的十分之好奇全都在语气里。

萧闳苦笑:“小孟……啊不,孟刺史自然不生气,博士训斥他听着,博士怒责他受着,因既入了太学,若无品行之失不能驱逐学生,所以他只要一言不发,旁人便不能说他不敬不礼,也就无可指摘。”

萧玉吉并不觉得这是个好方法:“那他岂不冤屈?”

“前面确实冤屈,但后来……”想了想,萧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后来他也能给博士们气得半死就是了。”

“哦?”萧玉吉整个人都往前倾了倾。

“就是……什么都不做……以无为治有为。”

这是孟苍舒一十八岁那年发明的兵法策略,十分之有效。

“具体讲讲?”萧玉吉对无为之道的了解仅限于知晓这是道家的一门说法,可至于深究她却无从知晓,而似乎从前也听闻过孟苍舒十分精于道学。

萧闳清了清嗓子,肃正面容添了几分自豪之气,朗声道:“那便是……博士上课我睡觉,博士作业我忘带,博士辱骂我装死,博士告状我请假!”

萧玉吉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那要是这般五年,我是博士也不可能给他品上的!”她坐直后颇觉得好笑。

萧闳却很是得意一笑:“殿下有所不知,孟刺史当年曾和臣说过,柔弱胜刚强,人到古稀,齿掉舌存就是这个道理。他越是较劲争气,那些人越会针锋相对非要他不成器,如果他摆出嬉怠无能之态,那些人反倒对他掉以轻心,觉得他是废物一个,再怎么折腾也没得意义,便丢开了去不管。后来果真如此,孟刺史在太学过了好几年舒舒服服没人管的日子。”

这确实是个好办法,想到孟苍舒曾讲给自己的韬光养晦道理,果然这小子是深谙此道的。

听过这些,萧玉吉对当年之事也有了个大概,但她仍是好奇,话赶着话问道:“萧内史,你说……孟刺史会报复这位不知天高地厚且看不清如今形势的昏老博士么?”

“和殿下说句实话,臣也问过孟刺史这样的问题,他的回答是一个笑,所以……臣也不知道。”

确实啊,孟苍舒只说过孟家人如果兴风作浪他才会出手,如果这人只是普通添堵,那他也不能名正言顺。而当自己问小孟会否因为过往之时记怀而出手时,他真的只是轻轻一笑,十分纯良。

看得出来,萧闳说得是实话,大概孟苍舒觉得这段经历还挺光荣,所以也没让自己的老同窗瞒着掖着,告诉自己也无妨。但此人的办事风格与深隐个性萧玉吉却是见识到过的,他必然要动手报复,但怎么报复……她和萧闳一样只能且听下回分解。

其实不用下回分解,如果他们能看得见孟苍舒眼下在做什么,就知道卢大人已经上了“黑名单”。

此时此刻的孟苍舒正拿着告身书,一个个与前来的学官们核对他们的资历和过往。

当然是,是一个个单独谈话。

“卢大人,您在太学时就是经学博士的翘楚,鸿儒里的首座,如今让你来教不懂事的孩童,当真是束椽为柱、牛鼎烹鸡,我是您的学生,不愿你如此受屈,不若这样……良慈郡本也招来了几个从前做过地方教谕的人,但我信不过他们的学识,想请大人考校后为他们授业,这样他们再去将所学一二惠及更多学童,岂不是光耀良慈郡的学风?”

孟苍舒一番话,卢予变了好几次脸色。

他知晓自己为何而来,当即正色道:“不可,为人师者,需当有教无类,若我嫌怼稚童,岂不辜负圣人教诲?师之教也,不争轻重尊卑贫富,而争于道。我若不知这一道理,岂不白活?还请大人勿要为我特为此等违背圣贤之事。”

“好!”孟苍舒当即起身,快步下阶,眼含热泪捧起卢予的手,声声切切道,“有师如此,乃我之幸也,亦是良慈郡百姓之幸!烦请老师将今日这番言语写下,我将裱于金纸饰以丝帛,悬挂于内师堂之上,但凡我郡出入之师,今后百年千年,均要诵读!”

说罢甚至长长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