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太学里见师之礼,两个人严守谨慎,多年竟也还能十分得体。
在众人惊讶和钦佩的目光中,那老者竟也受了,点点头道:“你们如此知礼,可见太学五年身成已立,如今学得经纶道德报效天子之宏略,为师既见也分外欣慰。”
孟苍舒十分沉得住气,端着礼数不肯动作,远处别的人看了都啧啧称奇,不知情的觉得新来的大人什么排场,要他们孟刺史都如此敬重,不是说只是学官么?知情的几人都觉得已是礼数太过恐有不妥,但见那老者就这般妥帖的受下,心中大多有些不满,只暗中腹诽:他们孟刺史这样好的不能再好的人,守着师礼不忘,德行操守也是一等一的,可这个老头,到底官职低了不知多少,别人拿你当过去老师敬着,意思意思便罢了,却还端起款来,竟有些享受的样子。到底孟刺史是本郡两千石,官身在此,师礼结束后也该是行官礼了,却不见那老头多恭敬,竟跟孟刺史一道并列,走进了郡学。
这一幕许多人看见,连上座的承明公主远远见了后也是略有迟疑,而良川王年纪小,似乎有些不安地挪了挪小身板,朝姐姐看了眼,又赶紧扬起下颚端正坐好。
这老头见两位尊贵皇家的子嗣自然就不敢托大了,跪而长稽,十分恭敬,只听他自报家门:“臣卢予,拜见良川王殿下,承明公主殿下。”
其余初至见礼之人,皆纷纷效仿跟随。
孟苍舒和萧闳已立在一侧,待礼毕,孟苍舒又主动上前去,向良川王介绍:“殿下,此位乃是臣于太学之时的五经博士,学富五车贯沛经纶,德望达于京师,乃是圣上器重之鸿学之士。”
听到圣上二字,良川王萧裕的眼珠忽得亮了,他用稚嫩的童声问道:“卢大人启程时可曾见过父皇?圣躬安?”
这其实是很随意的一句问候,毕竟所有外封的亲王见了天子之使都要如此敬问,加之他们又有一份孝义在里头,这般询垂倒让很多人觉得,良川王如此年纪就知纯孝,显然是家姊良教与内史开蒙有道,一时在场之人不免对承明公主和良川王的老师萧闳多了几分敬重之意。
可卢予却脸色不大好看。
方才孟苍舒一席话给他夸得天上地下,他自是十分受用,可童言无忌,萧裕这一句,他总不好刚在孟苍舒说完“圣上器重”之后说一句自己压根活这么大岁数,连皇帝的龙袍影子都没见过……
他不过是太学众多五经博士之一,又不是其中翘楚,根本从未瞻仰天颜,便是这次出行,圣上也只召见了两三个素日有德行的鸿儒,根本没把他列入其中。
他能来此,都是鸿胪寺卿孟大人的恩惠。
眼见卢予脸色青白变化,孟苍舒心中有些痛快了:高帽哪是那么好戴的东西?德不配位,伸手就敢接,也不怕烫着?
可他知晓情况,却偏是一句话也不接,只满怀期待的目光看向自己过去的老师,仿佛也很期待圣上的旨意与关怀一般,两个圆润的眼睛快比皇帝亲儿子良川王萧裕还要望穿秋水了……
萧闳想笑,但硬生生忍住,他告诫自己,君子是不能于尊上堂前放肆的,如果要笑,他会回去笑个够……
萧玉吉纵然不知其中那么多故去之事,但见这样子,也仿佛知道了什么,竟然也忍住了。
“这个……回禀殿下,圣……圣躬安。”
“父皇可有什么话带给我?”
听到卢予的回答,萧闳更期待了,身子忍不住地朝前倾,连声追问。
可卢予的眼神就更闪烁不明,又不能欺君假传圣意,最后支支吾吾,只能硬着头皮说道:“臣临行前未能得蒙召见,不敢擅自揣测……”
萧裕眼神随着他话音越来越轻而迅速黯淡,萧玉吉心疼弟弟,场合却也不能多言,只代道:“免礼。”
但萧闳在后面是真的有些想笑了,他本以为孟苍舒打算忍气吞声过去这事儿,可现在看来,自己的挚友恐怕不会让这位卢大人好过。
当然,卢大人从前在孟苍舒面前也不是很好过。
……
“他们二人,可是有什么过节?”
会面结束,萧闳是内官,跟随二位贵胄回到船上行宫王府,不出预料的被萧玉吉留下问话。
今日之事古怪里透着线索,她真的是好奇死了。
萧闳记得孟苍舒曾说过,不必刻意隐瞒太学过往,想着承明公主如今和小孟是一条心为着良慈郡好,且小孟将郡学搞得声色皆有,也是为公主在圣上面前博得脸面与尊荣,若是姓卢的收了银子又听了那些孟氏本家的歪话兴风作浪,上头有知情的公主坐镇,谅他也不敢太岁头上动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