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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呢?”萧玉吉虽也觉得这样是好事,可不明白孟苍舒究竟意欲何为。

“然后,咱们开渠的时候,会‘顺路’‘碰巧’挖到一座墓葬,墓葬里的东西不管有什么,都报回京师,挑一两样称作祥瑞想来不难,而且比井里河里捞出传国玉玺这种祥瑞要安全多了。这样一来,小姑娘的父亲拿人手短,又惦记这一番孝心,短时间内是不会因为新娶了后娘对旧日糟糠的孩子生什么嫌隙的。明着他是欣然收下,暗地里说不定还会提点训斥孩子一番,要他们不要将这种事当做什么好事……这不就是当爹的该做的事么?”

萧玉吉觉得喉咙发紧,说不出话,只静静看着孟苍舒,心中竟有些酸涩。

她是坚毅之人,不会轻易自伤,可此时却只觉疲惫,自己的亲生父亲,也要用这般手段设计么……

看见萧玉吉低垂着头沉默,孟苍舒心下也有柔软的感伤,忙凑过去安慰:

“普通的父亲,需要孩子孝顺安康也就足够了,但是有的父亲,更需要孩子的忠诚。”

他的话是安慰,也是实话,这时候再弯弯绕绕就不合适了,需要利弊分析才好让一时钻牛角尖的小公主明白这个其实很浅显的道理。

况且,小公主哪里是不明白?她这么聪明敏锐,不过是因对皇帝不止有臣对君的敬意忠诚,更多还是子女对父亲的仰赖崇拜。

毕竟从她记事起,她父亲就是那个一统天下再救万民于水火的大英雄真豪杰,让她如何不眷恋与父亲一道南征北战的亲情与荣光?

“殿下,讨好自己的生身父亲不是什么委曲求全的事,尤其当这个父亲还是万人之上时,更不能只谈感情,不顾策略。因为你不算计他,焉知他是否已然在算计你了……”孟苍舒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甚至要再露骨点说,都要有大不敬的意思在里面,他这样做不是不怕死,而是真的希望公主能在良慈郡稳定心绪,不再郁于京师的过往。

然而公主就是不肯开口,很少见萧玉吉这样消沉的面貌,双唇紧抿,英气的容颜似也在雪中被寒霜侵染,从来都是漂亮上挑的眼尾眉梢都是耷下了许多,显得生气寥落。

他看着心疼归心疼,道理还是要讲清楚说明白的。

这才是真正实质性的帮助。

“我曾经告诉过殿下,良川王殿下是会长大的。他今日无忧无虑,不代表未来就能永岁长乐,所有打算都必须从长远做起。”

“一个祥瑞而已,不过就是古人都做了千百次的讨好把戏,哪里长远了?”萧玉吉微微侧过头,表示对这个意见的抗拒,“况且别人的父亲怎么就会信因这个起意训斥?他如若欣然自得又该如何?”

但她又明白孟苍舒的计策是全然的好意,不肯一口回绝。

公主难得别扭一次,孟苍舒拿出十二分的耐心来解释道:“九五之尊未必喜欢旁人奉承,但讨好和依附却是自古以来帝王皆乐意看到的,即便是自己的亲骨肉,他一面希望他们能不辱自己的颜面,一面又希望他们没自己强大。我爹曾经给小姑娘讲过一个我们那里的故事,今日我再讲一个,殿下听听是否有些道理。”

他说着领着公主往封土的高处走,一面回头含笑讲话。

“我老家是长岭置,公主是知道的,长岭置所在的古江郡那是多山之地,崎岖弯绕,古时便有不少割据的古国,占山为王互不相扰。”

孟苍舒讲故事起来那娓娓道来的感觉,比他父亲那般慈祥老人还和缓。萧玉吉不由得听了进去。

“听说早年间长岭置以南百里的地方,有个古滕国,现下已然不可考,地方志倒是有记载过。那个小国虽是民少地狭,却因所辖山地产出铜矿来十分富庶。传了七八代君主,后传至一位英明绝世的颇有慈名的滕王。这位滕王膝下有七八个女儿,却只有两个儿子,因那时尚未有圣贤立承嗣制度,继任者都是在王子中选贤选能,不论出身。于是他便要一大一小两个儿子公平竞争,看谁配得上自己的位子。”

“这样不好。”萧玉吉当机立断道,“有些话不能明面说,若真兄弟阋墙起了怨怼,今后刀兵相向祸起萧墙的时候,受苦的只有百姓。”

“是这个道理,如今大家都这样处置,可当年这位滕王心中想的却是效仿尧舜之法,在自己还能理事的时候,将位置传给一个儿子再悉心教导。因史料已不可考,他具体如何想得,我也不知情了。只知道他的这两个儿子素有嫌隙不睦已久,年长一些的哥哥武勇,年轻一些的弟弟机敏,二人个性不和,也早都知道对方是竞争者,便索性撕破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