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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绪看着他道:“你是说……”

“在良慈郡做县侯,离京师远一点,但日子更自由,猜忌也更少。况且你我相互照应,你还能照顾那些不愿意奔波留在本地解甲归田的子弟们。”

“贤弟,你掏心掏肺和我说话,权衡利弊,讲得都是人前说不得的人心深语,我信你的每个字,也信你出自真心要大哥过得好,可是……”庞绪双手拍在孟苍舒肩上,发出阵阵无奈的苦笑,“可是良慈郡这个样子,没有多余的地方安置大哥了,公主殿下态度不明,你还得额外调度,实在是不至如此。”

孟苍舒却朗然一笑道:“何至于此这般讲话,大哥也太见外了,我能有底气在良慈郡站稳脚跟,是身后有大哥和五万个青郡军的好兄弟,我若不是费心安排,岂不是忘恩负义?大哥,不必担心,现下有了现成的地方给你做县侯封地,还能让你的子弟们都在周边离得近一些。”说完他走到帅帐里挂得良慈郡舆图前,抬手定在东侧一点上,再笑看庞绪。

“这不是……吕家堡么?”庞绪一愣。

“不,这里是新的清丰县城,不过可以跟着大哥的封爵,改做长青县城。”孟苍舒再以手指,沿着原三家的堡垒在郡东画了几道弧线出来,“这里就是被三家霸占的郡东土地,眼下全都空了,我的手下一一核对了人口,因他们将无辜百姓残杀许多,又将剩余的人土地抢走,人也掠到堡内做佃户或奴仆,有些也熬不住日子,病的病死的死,现下三家堡内,可查到户籍的也只有七百零九人,这些人的田地与屋舍所在,我都会原封不动还回去,再添一些土地银米农具,好让他们重新生活耕种。但仍然空余不知多少土地在此处。夏日还没过去一半呢!总不好万顷良田就这么荒芜着了。种粮食恐是时间不够,但种些其他,挨过今年冬日,来年开春再好好开垦时间还是足够的。”

孟苍舒比一比舆图上东部和南部的大小,又道:

“所以我想得是,将不愿意回青郡老家子弟们留下,分土地与农具,让他们真正解甲归田。只南部这些河滩地虽然也是够用,但终究荒废多年,东部幅员辽阔沃野千里,又都是三家霸占后经营许久的良田,即刻就能用上,也不必再开垦费力气耽误农时。其余不愿意务农的,大哥也可以赏些本钱,襄宁城房子空得到处都是,大哥的长青县城想要自地堡改成也需要时日,怎么都能找到事做,让他们自己选吧,大哥也尽到该尽的职责。”

一番话说完,庞绪早有泪意,握住孟苍舒的手感慨道:“有你为我青郡弟兄如此着想,我们这些年也没有白白背井离乡……好兄弟,我替弟兄们谢谢你了!”

庞绪说着就要下跪,孟苍舒这身板拉是拉不动这位沙场好男儿,只能跟着一块单膝跪下,平视讲话:“我自己也是有私心的,这是我能想到的对咱们谁都好的一条道,大哥,我受了你和青郡军的恩惠,父亲告诉我做人务必知恩图报,我若是此刻用过大家,便将青郡军的弟兄弃如敝履,那怕是连我爹都要骂我一句狼心狗肺。”

“只是我们这样……公主可会愿意?”庞绪虽是忧伤又欣慰,当仍想到良慈郡仍有一人的看法绝不能忽略。

“这也是对她最好的选择,在这之后武威军会是良慈郡唯一的驻扎军队,而且公主的弟弟良川王可是圣上的亲子太子同父异母的弟弟,还有那么多个封王的哥哥在那里看着,你这五万人不是保障,而是风险,圣上猜忌你,难道就不猜忌往后兵强马壮的儿子么?小公主不愿意要的是兵卒,求得是安宁,如果是几万耕夫,她不会拒绝。我会向公主殿下说清利弊的,这段日子相处下来,这位小公主不是那般野横专断之人,她有她的难处,我解决了问题,她也能腾出手脚做自己想做的事。”

孟苍舒的话让庞绪最后下定了决心,他自地上站起,提笔来道:“这封上奏要我自己来写罢……”

“是,不要让圣上看出有人代笔,言辞粗些不怕,圣上如何不知大哥的出身和习惯?要让圣上明白,这是大哥的真心话。”

庞绪看着孟苍舒,信服地重重点头,虽是所有人都得了妥善的结果,却不知为何心中冰凉一片,下笔时犹如刀割……

是夜,喝了酒的孟苍舒也不宜赶夜路回郡府衙门,他在自己的帐内静坐,望着面前书案上摆着的东西:

一封信、纸笔等文房。

他一直没有给景虔景司徒写那首陆机的《招隐诗》。

其实原因很简单,那个时候他即便有慈悲川敛骨的功绩,却也不足以讨价还价,但今时今日,他再写出来的这首诗,价值便于过去不可同日而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