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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史大人说不定是想气死他,气死了最好,这样咱们路上也就不用受罪了。”一人说道。

“刺史大人和谁说话都这个笑脸,没见他垮着脸和人打招呼,他天生好性慈悲心肠,大概是要这姓吕的好好交待罪过……话说这老家伙还能开口说话么?”……

几人各自言语,却都只是胡乱猜想,最终便讨论起别的来了。

而这边,孟苍舒仍在笑言:“你当年为个人富贵谄媚戕害百姓的逆贼,今日之账,早有万千冤魂与苟且活人要同你算,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我来说这些,只是因为我也是其中之一。”

吕伯英睁大双眼,瞪着孟苍舒。

“我幼时也曾经历战乱,王广兴所为之事,害我家乡许多人强征流离,最终毙命,我父为朝廷送信,遭到王广兴叛军追赶险些送命,还好有同僚接应,才算平安,但至今雨季仍因坠崖腰痛不止。我邻里皆有家人亡于王广兴部将乱兵之手,那些与我一道长大的孩童失去父母亲人,在乱世颠沛流离,啜引苦难长大成人。你与和你一样的人,你们都是帮凶,你们妄想去做人上人,讨好奉承、鼓动王广兴与其部将杀伐造孽,你们给叛军行贿的每一文铜钱上,都沾了黎民百姓的血,不是你们,王广兴不会有这般势力荼毒如此之广。今日的报应,我尚且以为不足。‘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天道使我至此,便是有所一用。即便迟来,总好过不来。”

便是言及内心隐恨,孟苍舒的笑容竟仍未消失。

“吕老伯,我知军械一事你是冤枉的,毕竟就是我冤了你,我故意掺了慈悲川敛骨来的逆贼旧日兵刃,假借运送物资不可无护身兵刃的名义赠送给你。你那个孙子也确实小偷小摸,可不敢去偷兵刃,他出行那日,下面的人都是青郡军士兵,人人都哄着他,要他似云里雾里,也没有检查。你儿子曾听你的话教我如何污蔑石、刘二家,你们说就算没有,也可以让他们来有罪过。果然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晚辈受教了。当然,两件事你家都是冤上加冤……但这又如何?被你禁锢残骸的百姓本可以在天下大乱的安泰后重新生活,却被你断了念想,他们才是真正冤屈之人。”

吕伯英翻着眼白,呜呜之声不绝于耳,眼泪涎水已混在一处。

孟苍舒言毕想说的话,见已是出发时辰,便最终告别道:“如今你遣散藏匿的那些叛贼如今也已被抓招供,就算事情起因是冤,此时此刻你如此下场,也不过是苍天有眼,时犹未晚。”

说罢,他便带着笑容,吩咐青郡军的诸位路上小心,到了京师更要谨慎,别给主帅添乱子造口业。

在这之后,孟苍舒最后看了眼囚车里满身污垢的老人,笑着送众军士上路。

第32章

上次皇帝派人来良慈郡宣读上谕还是在一个月前。来人是御史大夫麾下的绣衣御史, 宣读朝廷褒奖孟苍舒等人慈悲川敛骨的嘉扬,并带来了不算丰厚聊胜于无的赏赐。

这一次,千里奔波来宣读圣旨的人就变成了内领侍御史大人,此乃皇帝不能更近的近臣, 负责前来褒奖与犒赏此次消叛于无形之中的良慈郡一干人等。

良慈郡三姓蓄逆案震惊了朝野, 如今四海初定, 竟然还有人暗中纳叛窝藏且备有军械意图谋反,简直令人不可容忍!皇帝惊怒之余下了急诏, 没三两日,三公大人就给出了确切的审讯结果:谋反人证物证俱在,当诛九族。

这样的答案是不必再等两三月硬到秋后处置的, 三家被押解入京之人第二日就在宣读皇帝的圣旨后,全部斩杀于京师铜驼大街那座巨大的铜驼立像下。

大案一件自然也是大功一件,皇帝先是下旨让各郡刺史在不扰乱民生的情况下暗中查访是否仍有四姓余孽作乱,再命朝廷上下都学习自己宝贝女儿与孟苍舒这份警醒,多加防备。

于是在皇帝的盛赞之下,太常和御史台将颁赏良慈郡封君诸吏良将的事做得极为漂亮,皇帝亲点近臣前去传旨, 抬托之意不言自明,加之比之上次那一批寥寥到几乎和口头没有什么区别的犒赏, 这次拨乱平反于无形, 皇帝备足了厚赐。

因这份体面, 待使者先行入城, 告知明日上午内领侍御史楚大人将在城门宣读圣旨,第二日一早, 良慈郡上下所有有品级的官吏——虽然只有两个,所有皇亲国戚——也只有两个, 以及远在大营的龙骧将军庞绪——带来好多部将以让人数好看些,还有率领一千武威军充作仪仗的刘甸,都务必早些抵达襄宁城东门恭候。

孟苍舒和顾廉来得最早,天没亮就开始准备,不一会儿庞绪带着青郡军的人后脚就到,因这次封赏他们也有功劳,每个人都是喜滋滋的向孟苍舒主动问候。不一会儿刘甸也带着武威军来了,武威军铠甲明熠映照阳光若鳞,站了两排在城门内外,看上去极有排场和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