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他是我徒弟,只不过——”江岁寒本想解释萧洛天魔族的身份,但话说一半,忽然觉察出对方言语中的不对。

“姑娘,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身上的气息是什么样的,难道,你并不像对其他修士一样,觉得很危险吗?”

“没有。”鲛人女子摇头,视线小心翼翼地落在他脸上,嗫嚅道,“仙尊,您的气息很温润很清凉,就像无边无际的水,让我……让我想起了很多年前南海的家乡。”

听她这么说,江岁寒微微一讶,想起不久之前在青冥山上,树妖们曾尊称他为“水神”,说他的气息让它们感到很亲切很舒服,就像生命河的水。

难道这鲛人女子和树妖槐霜一样,都是因为这个才愿意出手相救?江岁寒虽一时半会想不通透,但可以确定这其中必有关联。

禁地甬道很深很长,刚才一番激战,已经将来时的路堵了个死,若以强力破开,说不定会毁坏禁地的布置,引得薛朔等人追来,可继续往前走,又不知还要拐多少个弯走多少个岔口,一直被困在这里不是个办法,江岁寒心系在三清山上的同门,不由得眉头深锁。

鲛人女子见状,小声说:“仙尊,您可是在为出去的路犯愁?”

“呃,是。”江岁寒诧异地抬眸,“姑娘,你可是知道怎么走?”

他话音里难掩惊喜,鲛人女子听了也很快活,粲然笑道:“仙尊你们就跟我来吧!”

途中,鲛人女子讲了一些关于禁地的事,原来,无涯宗禁地就是历代宗主和长老的安葬之地,身死后都会连着棺椁一起,被供奉进来。

而她,名叫廿四,是多年前伺候过曲闲的一名鲛人奴,曲闲走火入魔身死后,她被毁去肉/体,一并扔到禁地里陪葬。

“无涯宗功法有缺陷,凡是练过攻玉心经的人,进境虽快,但修为高到一定境界时,后患无穷,往往人死之后,心魔却没有跟着散去,时不时还会跑出来,操纵着尸身大开杀戒,所以,为了让他们的杀意能够得到释放,心魔渐渐散去,无涯宗修士就想到了捕捉孤魂野鬼,以锁魂法阵禁锢,永生永世关入禁地的法子。”

“攻玉心经修炼者,生前熔炼鲛人魂,死后也对鲛人魂杀意最盛,随手砍杀一两个鲛人,就与杀十几二十个人效果一样,就这样,我们就成了最佳的殉葬品。”

廿四叹着气说道:“仙尊,如果今天不是你们突然出现,我必死无疑。”

她是随着曲闲一起殉葬进来的鲛人奴,算来年纪竟比江岁寒还大,他心想,叫姑娘不太合适了吧。

“廿四,当年与你一起来的,一共有多少人?”

“八百七十二。”廿四神情落寞,像笼了一层霜,“每一代宗主或长老死去,都会有很多鲛人魂被送进来,他们不光是为陪葬主人,也是为了之前心魔未能散尽的前人,和我一起进来的那些鲛人,差不多死绝了,只剩十几二十个,散落在禁地的各个角落,平时很难见面。”

“这样。”江岁寒幽幽叹息。

他没有想到,无涯宗不光是生前荼毒鲛人族,连身后,都做得这般残忍。

半日前在婚宴礼堂中,他尚觉得温不昧以色侍师,诱惑师兄师父父子相残,又害得结发妻子失魂症发作而死,诸般种种,天理难容。

可如今想想,却很难定夺谁对谁错,不过是一报还一报,假如无涯宗不曾这样欺凌鲛人,又怎会招致今日颜面扫地之祸?

“廿四,我该怎么做,才能救禁地里的鲛人魂离开?”江岁寒问。

廿四道:“仙尊,我知道您心地善良,看不得我们受苦,可是,这里的十方锁魂阵连着三清山地脉,一旦摧毁,整个仙山的灵气都会散去,无涯宗……也就跟着完蛋了,方圆数百里的生灵都将受到波及。”

“没关系,我们已经在这暗无天日的墓葬中待了百来年,今日不死,来日也得死,死了也好,一了百了,对我们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廿四说得轻松随意,视死如归,仿佛几个时辰前那个被活尸砍伤疼得直哭的人并不是她。

江岁寒心头酸涩,说不出半句安慰的话。

“师尊,这世上的事,很多难两全,有时候,不付出鲜血和牺牲是不行的。”萧洛食指揩揩他眼角的湿意,柔声抚慰,“恶人自有恶人磨,无涯宗做的孽,你我无能为力。”

江岁寒抬眸,强笑着说:“阿洛,你知道吗,我原本不是这里的人,我做不到习惯使然,坐视不管,我只是从其他大千世界路过的一缕游魂,入了这副躯壳,顺带也拥有了你师尊的一切,我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就跟着你去了苍穹山脚下的那个洞穴,救出了鲛人清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