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头,他看见沈在清凝重的面容。

“掌门师兄……”

“别冲动。”后者浅浅地摇了摇头,要他镇定。

“……”江岁寒唇线抿紧,盯着礼堂上血洒吉服的温氏夫妇,眼中颇为不甘——他与温不昧交情虽浅,但经历了解救鲛人清尘一事,二人倾盖如故,他内心里却已将其视作好友。

“师尊,一门事一门断,这的确是无涯宗的家事,不管以下犯上也好,清理门户也罢,我们到底是外人。”萧洛起身拔刀,低声道,“不若先看看情况,薛朔若真行不义之师,我们再出手也不迟。”

江岁寒目光闪烁几瞬,收了一身蠢蠢欲动的灵压,慢慢坐回椅子上。

苍穹派不出手,在场剩下的修士,更未必有这个胆子和无涯宗作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渐渐都偃旗息鼓了。

情势一片大好,薛朔哈哈大笑,对重伤的温不昧道:“温宗主啊温宗主,你不也号称是大乘巅峰的人物么?怎么连这一刀黯然销魂都抵不住了?”

“黯然销魂”四字一出,在场修者无不悚然震惊。

传闻中,这是与魔刀“孤饮”齐名,由大魔北冥君炼制,以自身一段魔骨为媒,南明离火淬炼七七四十九天,待炉火纯青之时现世,魔气深种,专克人修道体,一刀下去,非立时毙命不可。

这魔刀早已失传多年,不知薛朔是怎么搞到手的。

江岁寒嘴唇一动,传音入密道:“阿洛,这真是你锻造的‘黯然销魂’?”

“不是。”萧洛剑眉一挑,目光楔子似的打在胡秦所擎的匕首上,同样传音道,“传闻是假的,北冥君从没锻造过这样一把魔刃,想必是他人以讹传讹,为吓唬后人胡乱安的名头,要知道,取魔骨,那是抽筋剥皮一样的痛,一把‘孤饮’便也够了,再来一次恐怕没大必要。”

“那为何……”自温不昧中刀,江岁寒眉头就没松开过,想不通他一个修为如此高深之人,会被一刀捅得动弹不得。

萧洛低低地一叹:“师尊,别奇怪了,定是胡秦探知了他命门所在,才有了今天这一劫。”

“什么?”江岁寒压抑不住惊愕,命门乃是修道之人绝密的所在,扣住命门就如同蛇被扣住七寸,寻常人连父母道侣之间都不会轻易吐露,他怎么会让胡秦知道?

仿佛是为了解答他的疑惑,温不昧被一刀刺中之后,调息几轮才终于有力气开口说话。

“……胡秦,”他声音孱弱,气如游丝,当真是身受重伤的迹象,他喘了几口,颤巍巍地抹一把嘴边的血,微笑叹息,“四十三年前,我路过一片荒村,看见一个少年躺在地上,为了抢下小妹的全尸,正举着一把生锈的猎刀,和体型大出他数倍的妖狼相抵,以命搏杀,断了一条腿,身上大小伤口无数,周围全都是尸体,只有他死不放弃。”

“我当时见了这一幕,心中的想的便是,这个孩子,前途不可限量,来日必能成为一把利刃,所向披靡。”

胡秦闻言,神色一滞,像骤然凝固的雪水,浮现出狰狞而诡异的色彩。

温不昧轻声一叹,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可惜了,到头来,这利刃却没有握在我的手里。”

话音方落,胡秦握刀的手,竟生生地有了一丝颤抖。

“够了!”薛朔扬声喝断,扬手甩出一道荆棘遍布的枷锁,将他牢牢捆住,冷笑,“温不昧,死到临头,就不要再想着打感情牌,四十三年前?那都是什么老黄历,早该翻篇了!若不是你冥顽不灵,胡秦公子怎么会整整十年耽搁在化神三阶,寸步不进?天榜大会上竟叫那姓萧的小子夺去了头名,真是贻笑大方!”

薛朔记恨萧洛曾挑断过爱子薛淇的手筋,言语间对他颇为怨愤,望过来的眼神中都夹着毒箭。

温不昧被一刀狠插后背命门,经脉受阻,修为被废,根本无法做出任何反抗,他闻言僵硬了一下,转而错愕地侧过脸:“你竟是为了那一件事背叛我?”

他目光中,满是匪夷所思的失望。

“师,师尊,我……”胡秦脸上青红交错,期期艾艾,低着头,并说不出什么来,握着匕首的五指逐渐松动。

“胡秦,你就这么点胆色吗?!”薛朔森冷笑道,神色难掩鄙夷,“敢动手弑师,却不敢言明动机,你是当真揣着什么卑劣的心思吗?”

激将法很有效,像一记响鞭抽在胡秦脸上,他登时精神一悚,洗去了那层胆战心惊的不安。

胡秦定了定神,沉声道:“温不昧,你私自下令废弃本门功法,损害门中弟子修为,大家对你有怨言久已,你不听劝告,独断专行,合该让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