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借着妙手回春的理由,他将人从江家带了出来。

临行的那天,燕都大雪纷纷,萧洛牵着那清瘦得像一片羽毛的少年,道别其家人,坐上了南下休养的马车。

他们的目的地是信州,离仙家三清山很近,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江岁寒的病,一大半是寒症,离了风霜酷冷的北地,到南方便能缓和不少。

“咳咳咳咳……”江岁寒偎在他怀里,咳个不停,双颊两侧晕染着不健康的红晕。

萧洛抚着他的背,递过杯热水,喂他一口一口喝了下去,而后手指抹掉他唇边的水渍,疼惜道:“感觉不舒服吗,要不要再睡会儿?”

“不睡了,睡太多了,晕。”江岁寒迟缓地摇了摇头,桃花眼半阖着,将睡将醒,“先生,我身体如果好了,能不能和你学医?”

“当然能了。”萧洛笑了,低头在他眼睫吻了一下,细碎的热气撩拨在他脸上,“只要你好了,想做什么都行。”

不同于前几世的纠结与缠磨,这一次他们都像是穷途末路的绝望旅人,意识到了各自的来之不易,所以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一刻都不想耽搁,短短半个月里,感情无风无浪,水到渠成。

江岁寒脸上的红晕更深了,手揽着他的腰,羞涩地笑:“先生,我从小有个梦想,谁都没有说过,你想不想听?”

“你说呢?”萧洛抬起手,轻轻揉了揉他的眼梢,“小寒说的话,我一向都洗耳恭听。”

江岁寒享受着他的触碰,闭着眼睛慢慢说:“我小的时候,经常幻想自己是个悬壶济世的医者,不仅自医,还能用手里的医术去救治许许多多像我这样的人,让他们免于伤痛,少受折磨,不再绝望地独自等死。”

“我从四岁起就在自学医理,可连我自己都医不好,又谈何他人?后来身体越来越差,精力不能再长时间集中,学医的事也就搁浅了,现在想想,还是挺后悔的。”

少年未经世事,自有他的一份天真,虽然久居于病榻,想的却是未来如何救死扶伤,医治魂灵。

这样纯粹的爱,很难得。

“别后悔。”萧洛掌心顺着他脑后柔软的发,一边抚摸,一边许诺,“到了信州,我们就开一间医馆,你跟着我,边学边行医,不出三年,就能做个合格的大夫了。”

帘外马蹄声哒哒,像人生中某一段一去不回的光阴,江岁寒裹着厚重的裘衣,衣下放着汤婆子,整个人温软如水,依赖于那个暖和的怀抱。

他清楚地知道,这辈子,不会再回燕都来了。

·

信州城不大,比北方的燕都差远了,但贵在坐落于三清山脚下,修真之人来往穿行,仙气十足。

江家是人间少有的富户,即便是个将死的庶子少爷,也亏待不了,江岁寒从家中带了足够的钱,一到信州落脚,就买下了城中央一座不错的院子,请来工匠修葺翻新,没多久,医馆的牌匾就挂上了。

“江氏……医馆?”江岁寒站在大门前,看着那镂云裁月的四个大字,回头疑惑道,“先生,明明我是学徒,你才是神医,这医馆挂我的姓做什么?”

“傻孩子。”萧洛捏了捏他后颈,像捏小动物一样,“是你想开医馆,又不是我,医馆一开张,一天到晚都不得安生,我可最怕麻烦了。”

“我下个月就十六岁了,不是孩子了。”江岁寒扭了扭脖子,从他手里挣脱,悻悻地挑了挑眉梢,“看你年纪也没有多大嘛,撑死二十三四,干嘛非要装得那么老成。”

江岁寒是个很执着的人,无论重来多少次,在意的点一直相似,他欢快地转过身,伸手揪住情郎的皮肤,把那张怎么看都看不腻的脸,扯出一个滑稽的弧度:“你看,笑一笑十年少,你再深沉下去,就要变成老头子啦!”

一个人开朗的个性是改不了的,几个月来身体刚有了好转,他就忙里忙外,每天快活得像只小蝴蝶。

看他开心,萧洛自然也开心,任由他揉搓自己的脸,笑眼明丽,如星辰般闪烁:“小寒,有一天我要真变成老头子,你还喜欢我吗?”

“喜欢,当然喜欢!”江岁寒从来不吝啬说出这两个字,看一眼身后忙碌着挂牌匾的工匠,手从袖子里偷偷地探出来,牵住了对方,“先生,你就算成了老头子,那也是最好看的老头子,我要好好地活着,和你白头偕老。”

“好啊。”萧洛手臂稍一使力,一把将他拽进怀里,只听一阵兵荒马乱后,江岁寒着急道,“别,这是大门口,那么多人看着呢……”

眼前人是心上人,心上人眼里的爱意,他虽然年少,依然能一字不落地全都读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