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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寄还没想好要做什么,这会也不打算和老板娘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他肩膀往后缩了下,抖落掉老板娘的富贵相的手掌,翡翠手镯没留神撞在梳妆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还好没坏。

老板娘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宋寄抱歉地降低了点音量:“我……唱不动了,想找点别的事情做。您要是找不到人,我再顶一段时间。但是别太长,我真的不想唱了。”

宋寄低着头,梳妆台上的光打过来将他一半的脸照得特别白,配上戏剧妆容显得格外瘆人。

周姐不由得想到宋寄刚来戏团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样子。那会宋寄比现在还要瘦一点,不管天晴天阴都穿着一件长袖。他随时低着头不说话,嘴角和眼眸绷得死紧,台上和台下简直两个人。

后面同戏班的男演员悄悄找过她,同她神神秘秘地说新来的那个小闺门旦身上全是疤,有些还在渗血,看起来像被人虐待过一样。吓死人!

周姐结婚早,早早就离开了小镇,并不清楚宋寄的身世和遭遇。正奇怪一个不满二十的小孩子怎么不上学要出来打工讨生活,听下面的人这么一说差点惊出一身冷汗,把宋寄想成长年被虐待好不容易逃出来的孩子。

她们出门做生意的,不管营生大小都最怕麻烦,怕宋寄身上真的背着外人不便插手的麻烦她一度想过要把宋寄赶走。没成想她还没来得开口,小孩就出事了。

要怪也要怪自己丈夫,正儿八经的生意不想着好好做,偏做一夜暴富的梦。在麻将桌上认得了个什么大老板,他们这些有钱人总是有这样那样的奇怪癖好,一眼看中了戏台上唱得莺莺婉转的宋寄。

说只要宋寄陪着吃顿饭,这个戏班子就能从居民楼搬出去,去个更高档的地方。

这件事周姐不知道,要是她知道她肯定不会同意,商人逐利,怎么可能因为一顿饭就能让他们夫妻俩落得那么多好处?

偏偏丈夫鬼迷心窍,真的将宋寄带了出去。

等她听说赶到的时候,那个镶着一颗金牙年纪能做宋寄父亲的中年男人和自己的丈夫被下的瘫在地上。

而她熟悉的宋寄就冷冷站在不远处,身上衣衫凌乱,几乎遮不住什么。他手里攥着一块碎瓷片,一下一下地往自己身上划着,像不知道疼一样。

她往前走了一步,宋寄立马尖叫着让他往后退,“不要过来!你要是再过来我就往我脖子上割!我要是死了,你们全都别想好过!”

她往后退了一步,不小心踩到那个中年男人的手,回头一看,那个中年男人手上也有一道深深的划痕,手心正汩汩冒血。而杂乱的会所包间里,满桌的饭菜已经被掀得一片狼藉,一瓶印着日文的不明物体已经滚到了角落,她不用想都知道那瓶东西是什么。

这种事情其实不奇怪,戏班里曾经也有长得好看的男孩子被看中被带走。但说破了一个图色,一个图钱,大家你情我愿没什么,就算没谈妥也能好聚好散。只要出于自愿,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做干涉。

她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简直就是自杀式的抵抗。

那天太混乱,周姐都不记得自己到底是怎么哄的宋寄放下手中的碎瓷片,更不记得宋寄是怎么被她带出的那个会所。

真正让她难以忘记和觉得毛骨悚然的是后来发生的事情。

宋寄和那个男人都被连夜送进了医院,男人倒还好,只有掌心上一道伤口,缝了针就可以走人。但宋寄身上的伤口却又多又深,僵持的时间太长,还因为失血过多补了200血浆。伤口炎症的关系他发了高烧,周姐在医院里守了他三天。

在他昏迷不醒的那两天里,周姐夫妻俩提心吊胆,生怕宋寄会就此丧命。到时候怎么都说不清,怎么都要惹一身腥臊。

好在他命大,第二天傍晚就醒了。人是醒了,却不说话,愣愣地看着天花板,医护人员来给他换药也不叫唤一声。像丢了魂一样,就是个躺在病床上的玩偶娃娃。

因为虚弱,又或者因为别的原因,宋寄醒过来的时间不算长,很快又昏睡了过去。再一次醒来的时候终于肯开口说话。

他动了动身体,然后嘤咛着哭出声,说自己疼。

周姐怕引火上身,只能轻声安抚着他,说一会医生来了给他开了药就不疼了。

怕宋寄扯到身上的伤口,也怕宋寄又像那天晚上一样激动闹出别的事情来,周姐不敢开口提关于那天晚上的半个字。只是轻声软语地问宋寄想吃什么,她让人去买。

可宋寄却眨眨眼睛,满脸委屈地问周姐:“我妈他……又打我了吗?”

周姐吓得愣在原地,按着宋寄的手簌簌发抖,好半天才从牙缝中挤出话来,他试探着问宋寄:“你是说……你是被你妈妈打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