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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世虽然奇异,赵清商却也并不如何介怀,但知道他幼年时全家便已遇害,不由得十分同情,便把莲蓬放到石上,握住他的手低声道:“原来你小时遇到过这么多事,我以后……一定一直陪著你。”

易兰台哑然失笑,也反握住她的手:“夫妻本是一体,你以后难道不该是一直在我身边么?”赵清商脸一红,这次却没有转过头去,心中又想到一事,忍不住问道:“据你说,你家本是前朝遗族。你全家也因为你父亲入宫行刺一事被抄斩,那你……有没有想过报仇?”

易兰台笑一笑,平静地摇了摇头:“刚进无忧门那两年,是想过的,后来,这念头便慢慢息了。”赵清商不明所以,抬起头看著他。

易兰台道:“当年父亲入宫行刺,是为前朝复仇。然而前朝覆灭至今已近百年,复仇已无意义。当年下令抄斩的皇帝在第二年便即去世,我若去刺杀如今的皇帝,一则全无意义;二则他虽称不上明主,却亦非庸君。就算当真成功,徒然引得天下大乱,又有何益?”

他语气平和自然,这一番话显然是在他藏之已久的答案。赵清商松了一口气,由衷道:“你能这么想,可真好。”又笑道,“我也傻了,你要纠缠于过去那些事情,就不会当官了。”

易兰台淡笑:“报仇罢了,然而我著实希望除我之外,家族中还能有其他人活下来。”赵清商道:“这也说不定,当年有你师父救你,说不定也就有其他人也获救了呢。”这话安慰为多,救人岂有那般容易?

易兰台久久未语,终于他从怀中取出一支箫,放在唇边悠悠吹起。

那支箫是以湖畔的翠竹制成,赵清商笑道:“这几天你做的事情可真不少,查出了深沉雪的机关,还做了这支箫。”

易兰台吹奏的是一首古曲《阳关三叠》,韵味悠长古雅,涤荡在湖畔白莲之间,更生清幽之意。赵清商起初凝神细听,听到第二段时,便在膝上轻叩节拍,轻吟相和:“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依依顾恋不忍离,泪滴沾巾,无复相辅仁。感怀,感怀,思君十二时辰。参商各一垠,谁相因,谁相因,谁可相因。日驰神,日驰神。”

一曲既毕,易兰台放下竹笛,笑道:“小时学的曲子,长篇大论的可只会这一首了。”

赵清商才知这是他从前还在莫家时所学的曲子,知他心有感触,便有意转移他情怀,笑道:“这种曲子虽然好听,但太正式。此刻就咱们两个人,不如吹些小曲。”

易兰台笑道:“你说的是。”便再次吹奏起来,这次却是一次民间常见的《浪淘沙》,这支小令调子婉转,难度自是远逊《阳关三叠》。但易兰台却并不十分熟悉,转折处颇有生硬。第一遍吹完,他又吹奏了一次。

箫声方起,远处忽然传来两声清脆的月琴弦声。易兰台面上神情未动,一个音节却险险吹错。

月琴声音再度响起,先前两声调音之后,亦是一首《浪淘沙》,这人弹奏起来却比易兰台要高明许多,种种情怀丝丝入扣。箫声内敛,琴声却恣意。易兰台几度欲跟上他节奏,却被弦声几个跳跃,超了过去。

月琴声音渐近,未至湖畔,一曲已完,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悠悠响起,语气漫不经心:“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哈!”

一道浅碧色的人影出现在湖畔,手中抱一把月琴,上面一面小铜镜在月下熠熠生辉。他看著湖畔一双人影,歪了嘴角一笑:“易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