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溅泪微笑道:“我还给你的相思剑,你还可以再送我一次么——这一次,我一定会好好珍惜,不会再用来伤害你……”

萧雨飞抽出一只手取出那柄相思剑放在她身上,拿起她的手去轻抚那冰凉的剑锋。一滴泪滴落在她脸上,接着又是一滴。滚烫的泪,成串落下,将她灼伤。

花溅泪伸出瘦削的手指,慢慢拭去他眼中的泪,柔声道:“记着我们的生死约定,我要你好好地活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如一缕轻烟散逸。

桃花开得正艳,但在盛开的同时,它就已在凋零。葬花溪中落红无数,那瓣瓣桃花都不是桃花,点点滴滴都是相思血泪。

萧雨飞已恍然不知身在何处,甚至已不知还有身。暖阳当头,眼前却漆黑一片。泪已干,心已死,情已绝,意已灰。风流云散矣,地老天也荒。

他抱着她,缓缓站了起来,一步步向桃林外走去,走向断魂崖。她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很清楚,就如刀刻于心上,抹不去,忘不掉。

他莫非要殉情?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地远远跟在后面。渐渐已至断魂崖下,萧雨飞蓦地止步,回转身来,一字字道:“谁若再跟来,休怪我剑下无情!”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向崖上走去。

没有人跟上去,每个人都自觉地站在了崖下。只适才他那一声长啸和那疾掠的身影,就知道他之武功,今非昔比,何况现在他正是含愤待发,在场诸人,无人能敌。

崖下桃花已开,崖顶仍积雪未化,晚梅开得正艳。萧雨飞抱着花溅泪慢慢地走了上来,身后留下一串孤单的脚印。那脚印便似一根线,串联着一连串的回忆……

“我刚才救了你,你不但未谢我,还举起你那臭拳头吓唬人……”一年前与她初次相见的情景又在脑中浮现。她曾那样地捉弄过他,他曾是那样又气又急,后来每一回想便觉甜蜜无比,而如今那一幕却是他心中再也碰触不得的角落。

看着那巨石上四个大字“一生一世”,萧雨飞忽然纵声大笑。原来要想“一生一世,不离不弃”,并不由你自己所想。他与她的一生一世,注定只能是天上人间,永不相见。笑声中泪水如洪水决堤倾泄而下:“苍天,苍天,你为何这般欺我?”

寒风疾掠,将他热泪吹干。他在那老梅树下跪下,跪在冰冷的雪地上,低头凝视怀中的人儿。她依然面色如生,宛如熟睡一般。她的魂魄现在何处?可已至奈何桥,正被孟婆逼着喝那忘却茶汤?一时恨不能立时举剑自刎,好马上奔赴黄泉寻她。但他对她的承诺总未能做到,她最看重的这生死约定说什么也要遵守。

他喃喃低语:“语儿,傻语儿……你为何一定要逼我遵守那生死约定?你不知我心里永远都只有你一个么?”用双手在那株老梅树下挖了一个深深的坑。轻轻抱起她,小心翼翼地放入深坑,将相思剑放在她身旁。在他心中,这相思剑便是他的化身,已随她而去。双手颤抖,却怎么也不忍住她身上洒落一捧泥土。

终于,他咬了咬牙,心一横,从怀中取出那方写着“系我一生心,负你千行泪”的丝绢,盖在她脸上,捧起一捧夹杂着雪的泥土洒落她身。飞快地,一捧又一捧地洒落。他只怕洒慢了,再捱下去,便会疯狂。可才只洒了十余下,便再难以为继。这几日来,他日夜奔行,几乎没有片刻休息,早已耗尽精力,眼见她的身子正慢慢被泥土掩去,悲伤排山倒海般袭来,脑中一阵昏眩,便再也不省人事。

等他醒来,才发现自己仍在那雪地里,天色却已黑了,玉兔东升。他猛然发现,眼前的深坑已被填平,树身上刻着“花溅泪之墓”五个字。她,竟不知已被谁悄悄葬好了。

他大吃一惊,浑身冰凉,脑中一片空白。就这样永别了?从此便上穷碧落下黄泉,再不能得见?茫然四顾,却见雪崖之上,除了他自己的影子,就连一个影儿也无,茫茫雪地上也无一个脚印。是谁?谁来过了?知他不忍,帮他葬了她?来人轻功如此之高,莫不是白无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