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香宫,冷香小筑。梅花开遍,冷香侵透窗纱。

一月之间,李啸天已苍老了许多,鬓角已堆满华发,担忧地道:“想不到她从少林寺走后,竟没有回梅谷来,唉,她会到哪里去呢?她说她有心愿未了,究竟是何心愿?她莫不是想再见飘儿一面?”

萧威海道:“应该不是。如果她未了的心愿是见飘儿一面,她不会不告诉我们。月几圆的心肠实在太毒了!秋儿是他的亲侄女,居然也不肯放过。不知月几明此时知道了这一切,会有何感想。”

李啸天轻叹道:“我还担心飘儿,他还一直蒙在鼓里。若他回来知道了真相,情何以堪!”正说着,可心跑了进来:“苏州月几明求见!”李啸天顿时怒往上冲:“不见!你叫他滚回苏州去!”萧威海拉拉他衣袖,低声道:“师兄,他与月几圆并非一路人,你又何必拒他于千里之外?”

李啸天道:“他害了秋烟不说,他弟弟又害了秋儿,这些年,冷香宫被他月家兄弟闹得天翻地覆,我瞧着他就怒往上冲!”萧威海道:“可他这几个月来,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为调查聚雄会四处奔走,也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虽然月几圆是他弟弟,咱们也不能不辩是非,陷他于两难。”李啸天颓然长叹一声,道:“一想到还有五日,秋儿就将追随秋烟而去,我们却无能为力,我真是心如刀绞。”

庭院外有人缓缓道:“同是伤心断肠人,李兄还不肯原谅小弟么?”语音苍凉,凄恻动人。冷香小筑外走进一个人来,身穿杏色衣彩,满面悲伤,正是月几明:“李兄,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肯让我见她一面么?”

李啸天道:“这都是你那宝贝弟弟干的好事,你还有脸来见她?她不在!自那天在少林寺走后,现在还未曾回来。”月几明看上去苍老得厉害,喃喃道:“秋烟死了……娘也去了……我唯一的弟弟却要害死我唯一的女儿……这一切莫非是天意?难道我月几明前生作了什么恶,所以上天要这样来惩罚我?”

李啸天见他说得如此悲凉,心也软了一下,缓和了一下口气,道:“唉,她真的还未回来,她虽非我亲生,可我对她的感情绝不在你之下。如果可以,我宁愿代她去死。你先在飘香别院住下,三月十七就快到了,这两天她必定会回来。”顿了顿,又道:“我心里也正矛盾,她已只剩了几天日子,待她回来,你是不是该把她的身世告诉她?让她明白,她并非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月几明的眼中瞬间泛起了泪光,以袖掩面道:“我有什么脸面告诉她真相?她这一生,都是为我所害,我纵然一死,也难以弥补。”说到这里,声音哽咽,难以为继。良久才又道:“只是我现在还不能死,我这条命,总该留待战死沙场,也算能稍有意义。”他慢慢转身向门外走去,身形已有些佝偻,连脚步都似有点蹒跚。哀莫大于心死,这个昔年的“江南第一风流才子”,如今竟已如垂暮老人。

李啸天心中一痛,再也说不出话来。忽然,他似感觉到了什么,猛一回头。

花溅泪不知什么时候已回来了。她脸色苍白,神情迷茫,站在窗边珠帘后。一只手紧紧握住珠帘,瘦弱的手白如冷玉。她呆呆地望着月几明的背影,一双美丽的大眼睛中充满了数不尽的恨意与忧伤,也充满了数不清的爱意。

李啸天的心一阵颤抖,他明白,她已什么都知道了。强压悲伤,勉强一笑,道:“秋儿,你去哪里了?”花溅泪恍若未闻,许久才道:“苏州!”李啸天一惊:“你……是去找月几圆了?”

“不,不是月几圆,是他!”花溅泪凄然一笑,低声黯然道:“不管怎么说,我的身子里流的是他的血!我想去看他一看……现在已够了……你不要告诉他,我回来了,我不想见他。”

珠帘断了,抛珠滚玉,一粒粒散落,四处乱贱,仿佛一串晶莹的泪珠。

三月十七,梅谷葬花溪。

又是一年桃花开。葬花溪两岸的千百株桃花,灼灼如云霞。地上绿草如茵,野花如散落碧潭的繁星。午时还未到,已有无数武林中人赶到了葬花溪。

冷香宫的人在桃林中穿梭往来,维持秩序。桃林中人山人海,至少也有千余人,三五成群,议论纷纷。一只布谷鸟从桃林上空掠过,一面飞一面呼唤着:“归来吧……归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