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溅泪叹息了一声,没有言语。贾神医背负双手在屋中缓缓踱着步子,沉吟片刻,忽地转身看着她:“萧雨飞为什么没有同你在一起?是不是他中了毒,你为了救他就把毒引在了自己身上?你又怕他看出,就离开了他?”

花溅泪点点头:“神医,我什么都瞒你不过!可是,我求你不要把此事告诉任何人,尤其是我爹与萧雨飞!事已至此,无可挽回,又何必让更多人痛苦。我本乃将死之人,如此做对谁都没有损失。”她凝视着他,目中满含恳求之意。

贾神医嘴唇抖了几抖,终于点点头道:“好,我答应你!”看着她,心中又想起了另外一个人,不由暗暗叹息。

黄昏时分刮起了狂风,眼看又是一个电闪雷鸣,雨骤风狂之夜。花溅泪突然想起今天正是七月十五,借故将月丽人支开了。

夜渐渐深了,电闪雷鸣中暴雨倾盆而下。花溅泪脑中正思虑如何潜入淮安王府查探唐玄机等人下落,忽听有人低低敲了两下门。一个女仆低声道:“花姑娘,老爷让我来通知你,萧公子也到贾府来了,说是要请教毒经上的一处遗漏。老爷没告诉他,叫你不用担心。只是他执意要住你右边那间客房,老爷叫你留神。”

花溅泪吓了一跳:“你们府上客房甚多,为什么不给他另找一间?”女仆道:“因为萧公子上次送你来这里养伤时,你住这里,他就住你右边那间。这一次,他仍旧要住他以前住过的那间。老爷没办法,只好让我来通知你一声!”说罢,掩上门去了。

花溅泪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连忙吹灭了灯。她此时伤口未愈,剧毒将发,如此雨夜,根本无处可避。蹑足走到门口,从门缝里往外瞧。只见贾神医一手打伞,一手提着盏“气死风”灯,领着萧雨飞往隔壁房中走去。

多么熟悉!他依然是那么神采飘逸,只是眉梢眼角多了一抹无法掩住的淡淡的忧郁。花溅泪心中一阵强烈刺痛,几乎站立不稳。回到床上躺下,暗自提醒自己,万万不可发出半点响动,若是被他察觉,两人面对面时,她不知是否还有勇气狠得下心来伤害他。

三更一到,焚心断肠散之毒立时发作。剧痛阵阵袭来,一阵比一阵强烈。她已忍不住想呻吟,想翻滚。但一想到萧雨飞就在隔壁,却只得咬牙忍住。紧紧抓住被角,蜷曲着身子,冷汗如雨流下,一动也不敢动。一直熬到四更天,这种痛苦才渐渐减退。她却又忍不住想咳嗽,用丝巾掩住口,把头深埋在被中咳了起来。这一咳而不可收,越咳越厉害,咳得气都喘不过来,全身骨头似要散了一般。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只觉无比困乏与疲倦,渐渐昏然入睡,却又睡不安稳,总是刚一入睡便又咳醒。

五更了,天已微亮。风已小,似呜咽;雨已细,似低泣。朦朦胧胧中,花溅泪又已咳醒。她连忙将头埋入被中,忽然眼角余光感到床前坐有一人。一惊探头,立时呆住。

萧雨飞坐在床沿,深情地凝视着她,目中似泛着泪光,千言万语都已尽在不言中。一时间,她已茫然,什么都似已不知道了。冷风侵入窗来,很凉很凉。萧雨飞轻轻握住她手,微笑道:“语儿……”

这一声“语儿”,几乎已将她所有防线击溃。她告诫自己千万不能流泪,但泪却已满眶,连忙侧头面向帐内。萧雨飞柔声道:“你怎么了?咳得那么厉害!”慢慢伸过手来,抚她散落枕上的长发,低声道:“语儿,答应我,不要再这样。你难道忘了,我们的生死约定?你答应过我不会再生退意,会好好照顾自己——”

花溅泪已不能动弹。萧雨飞的话,每一个字都似鞭子抽在她心上。他并没有责怪她,也没有追问她,只是恳求她好好照顾自己,足见他的宽容与体贴。一月相思,一月煎熬,这意外的相遇是那么摧人意志。她是那么想投入那温暖宽厚的怀抱,但一句生死约定反让她冷静下来。若要让他重和月丽人再续前缘,平静幸福地过完这一生,关健就在此刻了!月丽人此时就在她左壁房里,她已亲口承诺要将他还与她。此时,她又怎能让他知道自己是爱他的、爱得要命?她要让他心碎、让他心死!

她起身坐起,微笑道:“萧师兄,一月不见,别来无恙?”她笑得那么陌生,一句“萧师兄”已拉开彼此距离。萧雨飞愣了一下,道:“语儿!”

花溅泪道:“请萧师兄以后称呼我师妹即可。不知师兄可看了我所留之信?”萧雨飞皱眉道:“看了。不过我一个字也不信!”他轻轻捧住她脸,深情地道:“语儿,你倒底有何苦衷,告诉我,好么?”

当他温暖的手一接触到她冰凉的脸,她的心差点儿又软了。但她马上克制住,一抬手将他手拂开:“男女授受不亲,请师兄自重!”萧雨飞收回手,长叹一声,黯然道:“语儿,你还要自欺欺人么?难道你心里就不痛苦?难道,你,你已真的不再爱我?”

花溅泪沉默了一下,道:“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萧雨飞道:“自然是真话。”花溅泪道:“其实,自欺欺人的是你不是我。实话对你说罢,我从来就未爱上过你,以前我对你之种种,都乃错觉。我自幼生长在梅谷,少与少年男子接触,也从未有过男女之情的体验。你突然闯入我的生活,我以为那就是爱,可是后来我发现,我错了。我对你,只有感动,没有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