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晚风吹来,胸中酒气上涌,那烧灼的痛苦更剧烈,连忙一仰脖将壶中酒对嘴倒下,似想扑灭心头那熊熊烈焰。可酒一入肚便如油入柴堆,那火反而烧得更烈。他扶住一株树弯腰想吐。忽地,树上猛然跃下一条黑影,手中长剑在夜空中划出一道青光向他刺来!

萧雨飞一惊,身子一侧,虽匆匆避过杀身之祸,左臂却被剑尖划出一道创口。他退了几步,捂住伤口,神智略清,这才发现这偷袭之人竟是程傲然!体内酒气翻涌,他一弯腰吐了起来,双眼发花,身子发软,几乎软倒在地。

程傲然瞅准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长剑一挺,毒蛇般刺向他咽喉。他无力回避,眼看已将血溅青锋,却见夜空中银光一闪,一条银色人影鬼魅般掠来,一指弹开了长剑。是白无迹!原来他也不放心,也一路跟来了。

程傲然掉头就跑。白无迹顾不上追他,回身去扶萧雨飞。他推开他,踉跄着奔到另一株树下,扶住树干呕吐不止。他这几日来一直粒米未沾,吐的全是酒,是水,又酸又苦的水。最后,他吐的竟是血水。

白无迹脸色发白,怔怔立在那里。他心里明白,他绝不会让他扶。萧雨飞搜肠刮肚地吐了许久,直到连苦水、血水都已吐尽,才缓缓直起腰来,倚着树微微喘息。他看着白无迹,即无恨意也无怨色,只是静静地、无力地看着。

白无迹自从与他相识,他总是那么神采奕奕、精神焕发,何曾见过他此时之态?心中不由一酸,忽然拨出腰间长剑,缓缓走到他面前,低声道:“萧雨飞,我对不起你!你……杀了我吧!”

萧雨飞看着他手中寒光闪闪的青锋,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眼中却慢慢现出了泪光。他接过剑,轻轻抚摸那冰冷的剑锋,忽地手腕一动,长剑已插回白无迹腰间鞘中。笑了笑,苦涩而艰难:“她一生孤苦,来日无多——现在只有你能给她片刻幸福——你好好珍惜……好好待她!”他的声音忽而喑哑,却微微一笑:“白兄,再会!”白无迹呆呆地望着他疲惫的身影渐渐远去,忽然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花溅泪从树后转出,慢慢向他走来,低声道:“白大哥,对不起,我这么做太伤你的心了。”白无迹激动地道:“你以为这件事最受伤的是我吗?不,你错了,是他!我从一开始就习惯了失望!可是他呢?他突然从快乐的巅峰,跌下这痛苦的深渊!还有你,不得不去伤害你最不愿伤害的人,你心中痛苦之深有谁比得上?”

花溅泪无语,也无泪。她虽是想往苏州而去,却担心萧雨飞的安危,不由自主跟在他身后。他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但她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她早已惯于忍耐。

白无迹看着她,忽然喃喃道:“不,我不能看着你慢慢去死,我要救活你,我要去找师父想办法!”转身狂奔而去。

花溅泪立在黑暗中,两粒泪珠终于跌落尘埃,低声歌道:“情到浓时情转薄,非是真情难寻求。但低头,不开口,泪往心里流。只把无限伤心事,诉与月,月知否?月不知。月无爱,哪知愁?今生若得为情死,死无憾,也风流……”

萧雨飞挣扎着回到家里,一头栽倒床上。萧威海闻讯赶来,见他烂醉如泥,不由皱了皱眉。十八年了,他还从未见他醉过。再一看,他右臂上还有一道剑伤,伤口又长又深,血都还未能止住。赶紧点了他伤处四周的穴道,想唤醒他细问缘由,却怎么也唤不应。

他抱起他,却见他眉头紧锁,紧闭的眼角竟是湿的,一股股滚烫的液体正不停流出。他竟是在流泪!虽在梦中,他却是在流泪!

萧威海吃了一惊,隐隐感到,萧雨飞和花溅泪之间必有大变。在杭州时,他就发现两人没在一起,问萧雨飞时,却胡乱遮掩过去。忙灌他喝了两杯浓茶,又给他裹好了伤,吩咐萧石道:“去查一查,公子今晚在哪儿喝的酒,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忽然,萧雨飞一下子翻身坐起,张嘴就吐,将所喝茶水尽数吐出,茶水已变成暗红色,显是渗杂着血。萧威海失声道:“飘儿,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