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溅泪笑道:“随便夸你两句,你就上天了。你既如此聪明,为什么就不学毒经呢?这毒经本是祖师婆婆所写,师姑叶秋烟曾重新修订过一次,祖师婆婆的手迹留在了宫中,我这本是师姑手书。天下毒物毒性莫不记载其中。娘不知为何,对此书极为厌恶,几次要我烧了它,我只好口里应承却悄悄暗藏起来。你若有本事能在一月之内把这本毒经背下,我便真服了你。”只见那毒经分为上中下三册,字迹娟透,对每一种毒物的外形、药性、提取方法与解除方法都写得十分细致,旁边还附了图谱。显见当年作书之人的细致。

萧雨飞道:“这个容易。从今天起我便开始向花解语师父学习,只不过徒儿有个小小要求,师父若能答应我便学——”花溅泪道:“我传你本事,你倒提起要求来了。说来听听,你想要什么?”

萧雨飞道:“从今日起我天天为你画眉,而你天天为我梳头如何?”花溅泪又红了脸,正想说不,可一看萧雨飞满脸期待之意,想起自己和他也许来日无多,嘴唇微张,竟说不出口。忸捏了一阵,慢慢伸手拿过了木梳:“还不快坐好——毒经在此,你先看一看总纲。”

接下来一整天,两人一边在分舵中等候消息,一边研习毒经。到得晚上,打探消息的弟子已带来回音:那天香楼掌柜林一默来历不明,行踪诡秘,很可能是聚雄会中人。林一默妻妾成群,有多处住宅,其中一处位于北郊的大宅子据说因为闹鬼,已荒置多年。唐畏此前曾在那鬼宅中暂住。两人寻思那鬼宅极有可能是聚雄会的一处秘会之所。所谓闹鬼的传言,不过是为了掩盖宅中的秘密。

夜半。无月也无星。趁着浓郁的夜色之中,两人来到了林家旧宅。宅院被一圈高高的院墙围住,墙外种着一排柳树。院内一点亮光也没有,除了蛐蛐的喧闹,寂无人声。两人正准备跃墙而进,忽听“吱呀”一声,那沉重的大门竟缓缓地向两边开去。

花溅泪一惊:“这门怎会自己开了?”萧雨飞道:“看来,咱们会找到这里来,早在聚雄会的预料之中。”笑了笑,牵着她的手大步走了进去。一进门,两人已被黑暗淹没。站了一会儿,略微熟悉了一下眼前黑暗,这才发现院内杂草丛生,可没人腰,风栏雨柱上蛛网无数。夜风吹过,荒草起伏,瑟瑟地响。萧雨飞握着花溅泪的手,忽地感觉到她的手有些发冷,忙道:“你冷么?”

花溅泪低声道:“我——我有些怕。我从小就听奶娘给我讲鬼故事,一在黑暗之中就会不由自主地害怕——这里可是杭州城中有名的鬼宅——”萧雨飞紧紧握着她手,大声笑道:“天堂有路不爱走,地狱无门我偏来!”他中气充沛,内力精纯,笑声与语声响彻云霄。花溅泪心中安定下来,笑道:“既来之,则安之,咱们进去吧!”两人手挽手不紧不慢地沿着荒径走了下去。忽见眼前亮起一点绿绿的磷光,一条黑影隐约而来。

黑影飘至距离二人十丈开外站定,手中提着一盏碧色宫灯,照着他脸上的青铜鬼面具。但这鬼面具与谢谨蜂的截然不同,整个面具都只是一片铜皮,光滑无比,只在眼睛处露着两个小洞,看上去格外可怖。黑影缓缓道:“幽灵宫勾魂使者奉幽灵宫主之命,特来迎接萧公子与花姑娘。”声音尖细,语调很慢,尾音拖得老长,仿佛也含满了森森鬼气。

萧雨飞上前一步道:“这本是天香楼掌柜林一默的弃宅,什么时候成了幽灵宫了?你不用在我们面前装神弄鬼,我知道你是聚雄会的人。”勾魂使者往后飘了一步:“请公子留步。幽灵宫中人都是幽灵,沾不得生人气。”萧雨飞见他不肯明言,微微一笑,道:“不知你们宫主要见我们,所为何事?”勾魂使者道:“请随我来。”转身往荒宅深处飘忽而去。

萧雨飞与花溅泪携手跟上。穿过一个圆月形的院门,勾魂使者手中的碧磷宫灯忽然灭了,他的身影也随即没入了黑暗之中。“呼”的一声从四面八方射来数十枝强弩发射的毒箭,箭去如电,在夜空中划过一道道碧光。“当当当”一阵脆响,毒箭已断成两截落在了地上,形成一个圆圈,而萧雨飞二人背靠背站在圆圈中心,腰间剑鞘上的丝绦微微颤动。背后一暗,那圆月形的院门忽然缓缓合上。漆黑的门上有碧光闪闪的三个大字:生死门。却听远远的,勾魂使者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二位已过了生死门,就不再是人了,可以随我去见宫主了。”

两人循声而去,一路上穿亭过桥,再无什么机关埋伏。最后,二人在一幢楼前停住。勾魂使者不知去向。却听黑暗中从楼上传出三声拍手声,掌声一落,数十盏散布在宅院各处的宫灯忽然间已全部亮起,照得楼前亮如白昼。二人这才发现自己已到了一个美丽的花园里,园中百花盛开,香气馥郁。面前这楼富丽堂皇。晚风习习,花气袭人。楼上有人轻轻道:“贵客远来,何不上楼一叙?”声音又美又甜又温柔,竟是个女子。幽灵宫主竟是个女子!

小楼中的摆设华美而精致,却给人一种说不出的神秘意味。楼上是一间小厅,厅中悬着一层层密密的珠帘。萧雨飞正要前行,花溅泪一把拉住了他,摆摆手,低声道:“不要碰这些珠帘,这上面悬的都不是普通的珍珠,是仿制的暗器,只要一碰,珠子就会马上碎裂,里面藏着沾骨即蚀的毒液。咱们要小心了,对所有的东西都不要碰。”

十数道珠帘后却坐着一个云鬓高挽的宫装女子。那女子背对着他们而坐,虽隔得甚远,又有层层珠帘阻隔,看不清她的容颜,但她那高贵而优美的姿势已说明了一切。幽灵宫主道:“二位远道而来,贱妾有失远迎,还望恕罪。”花溅泪忽然感到这幽灵宫主的目光停留在了自己身上,这目光从头到脚,从头发到指尖细细地扫了一遍,才拍掌道:“奉茶!”

木制的墙壁中一阵机枢声响,一道木墙向两侧退开,一个木雕女童缓缓从壁中滑出,手中托盘上正放着两杯热气腾腾的香茗。翡翠色的杯子中盛着深碧色的香茗,不但香,而且美。幽灵宫主笑道:“二位是识货之人,且品品这茶可好?”

萧雨飞看了花溅泪一眼,见她微微颔首,便端起茶来,先欣赏了一下,又深嗅了一回,展颜笑道:“好茶!”浅啜了一口,又赞道:“果然是茶中精品碧螺春。”幽灵宫主道:“岂只是精品?这碧螺春乃贱妾闲时亲手选摘,再放入怀中温干而成,一年不过能得数两。平时贱妾很难舍得喝上一回,今日是特地沏来招待二位贵客。”

花溅泪道:“宫主盛情,却之不恭。”说罢,也端起香茗呷了一小口,细细品尝,道:“不但茶好,水也好。”幽灵宫主道:“这是贱妾命人从天山雪莲花上扫取的雪水,埋在地下数年了,今日才开封。也只有这种水才配得上我亲自采制的碧螺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