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老鬼眉毛挑了两挑,沉吟道:“我早知道这二人竟敢上你的赌场闹事,决非等闲之辈,却未料那绿玉公子竟还是个顶尖儿的内家高手,他若不以内力将酒逼出体外,又怎会连饮四大坛竹叶青连脸色都不变?三万两加十万两——你场中现银岂不正好十三万?看来人家果然是有备而来,连你有多少现银都摸得一清二楚。”

王三满头大汗,脸色惨白:“不错,场中现银总共才十三万两,所以——”何老鬼冷笑道:“所以你就耍赖,继而说他们纯心来捣乱,仗着人多大打出手是不是?”王三道:“他们那保镖委实厉害,看上去也不过是个小白脸,结果——”朱胖子已笑得喘不过气来:“结果你的脸就开了花。哈哈,王三呀三王,你今天的招子不亮罗!”王三道:“结果他们把库中那十三万两银子全都兑成银票带走了——不过,我已经派了两个人跟上去了,看他们在哪里落脚——”

话音未落,门外忽然又冲来两个人,一个成了乌眼鸡,一个满嘴是血,门牙一颗不剩,两人惊魂未定:“王管事,小的们奉命跟踪他们,不料那保镖好生厉害,竟发现了我俩,我俩正想逃,脸上已各挨了两巴掌——他叫我们不用跟着他们了,他们要上春意楼来买位姑娘乐一乐——”五花娘霍的一下站了起来:“果然是冲着我们聚雄会来的。苏州赌场、妓院成百上千,他们为何单单找上你们茂财赌场和我春意楼?他们又怎知我们这两家乃是淮安王门下产业、由聚雄会在打理?”

王三迟疑了一下,道:“那三人扎手得紧,咱们要不要去——报告少庄主?”话未说完,左脸上又挨了一个耳括子。朱胖子拍了拍手掌笑道:“老子这双手加上何老鬼这双腿,好久都没活动筋骨了。”五花娘道:“不必惊慌,庄主师弟、王爷座前第一高手正在苏州作客。只要有他在,谁来咱们也不用怕。我先去主持竞价会。等他们来了,咱们随机应变。”

大厅里已坐了百来位前来竞价的客人。大家早已等得不耐,齐声催促五花娘早些开始。五花娘往楼梯口一站,媚笑道:“各位公子大爷都是春意楼的熟客了,规矩么我就不多讲了。今晚每个姑娘的身价起价都是一千两。每次加价不得低于100两。第一个是咱们刚从金陵买回来的娇杏姑娘,刚满十六岁,你们看她那皮肤多水灵,简直吹弹得破——”一边说一边指着楼上帘后一位穿水红色长裙的少女。

“一千二”、“一千五”、“一千八”——厅中顿时响成一片。很快,价格已涨到两千八百两。一个商人模样的绸衫男子又加了一百两,最后胜出。五花娘一招手,那娇杏扭着腰身从帘后走出。众人一看,果然是眉目如画,娇小可爱,尤其皮肤柔嫩粉红,就如花瓣一般。娇杏朝买下自己初夜的恩客道了一个万福,娇声叫一声“相公”。那绸衫男子得意地站起身来,朝众人一拱手,上前牵着娇杏的手,在几个艳装美婢的簇拥下朝后堂走去。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夹杂着啧啧的艳羡之声。

“娇杏已经名花有主了,现在轮到咱们的柔云姑娘了——”五花娘站在楼旁,向大家介绍柔云姑娘的生辰籍贯,有何绝技,现场热烈的气氛使她几乎已忘了有人正准备前来闹事。最后柔云被一富家公子以三千五百两的价格买下了初夜。这位公子早在门外备好了软轿,此时一得手立即带着柔云出门上轿而去。很快,楼上的五位姑娘都已有了各自的恩客。根据客人的意愿,有的随客人外出过夜,有的则把客人带进了自己房中。

最后只剩下一位穿紫色长裙的女子。这女子约摸十八九岁,一直在纱幕后垂着头一动不动,目不斜视,周围的欢笑戏谑之声仿佛根本不曾入得她耳。五花娘道:“现在楼上坐着的是春意楼本月为大家准备的最后一位姑娘柳儿。柳儿刚满十八岁,是春意楼近几年来物色的姑娘中最出色的一个,不仅美艳温柔,还饱读诗书,一手琵琶更是天下无双的绝技,此前大家都已见识过了,我也就不多说了。如此色艺双绝的佳人——”

五花娘还未说完,已有人抢先叫道:“我出三千两”!紧跟着,叫价一路攀升到了五千两。忽听一声“慢!”大门口一阵骚动。只见一衣饰华丽的黄衫男子出现在门口,神态倨傲,往众人面前一站,便如鹤立鸡群,朗声道:“我家公子马上便到,请诸位稍候。”

一阵清脆的铃声传来,两辆华丽的白马香车停在了门前。香车上悬挂着烟罗紫帐,金色流苏。车帘一掀,走出两位宫装美女。这两个女子约摸十七八岁,乌发如云,眉目婉约,神态优雅,俨然有大家风范。难不成两个年轻美貌的富家少女居然会来逛妓院?春意楼门前门外的人个个瞪大了眼睛。却见两位宫装少女款款走到后面那辆装饰更为豪华的香车前,恭声道:“请公子下车。”原来这两位美艳少女只是车中人的婢女。是什么人会有如此气派?

车中走出的却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年。两人俱都生得玉树临风,神情高傲,穿着一身衣料剪材都极为考究的白衣。腰间各自系着一块碧玉佩和血玉佩。正是萧雨飞和扮作男装的花溅泪。宫装美婢是可人和可心,穿黄衫的保镖乃牧野郎心。

萧雨飞和花溅泪手携着手,在可人可心相伴下缓步行来,意态悠闲。牧野郎心怀中还抱着一个锦盒,当前开路。他走到一张梨木桌前,将锦盒往桌上一放,打开了盒盖,盒中装的竟是满满一盒银票,票面都是白银一千两。五花娘心下瞭亮,这正是那化名绿玉公子和红玉公子,扰了王三麻子赌场的神秘人物。

花溅泪轻摇着一把香扇,朗声道:“我出一万两!”那出价五千之人顿时涨红了脸,叫道:“我出一万一千两。”花溅泪不紧不慢地道:“我出两万两千两——不管何人出价,我都再加一倍。”说着微笑着环视了厅中众人一眼。大家只觉她眼神之中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傲慢,似乎未将任何人放在眼里。那加价之人脸色变了几变,额上开始冒出了冷汗,嘴唇动了两动,终是不敢再叫价。

花溅泪道:“没有人再加价么?”连问三遍均无人应声,笑道:“那柳姑娘今夜就是本公子的了。”一挥手,可人从那锦盒中抽出一叠银票,放在龟公手中端的铜盘上。王三麻子躲在人群中,恨得牙根直痒。只因这一盒银票正是刚从他的茂财赌场赢取的。五花娘满脸堆笑:“哟,这位公子可真是大手笔呀!本楼自有初夜竞价会以来,还从未有哪位贵客这么豪爽地一掷万金。柳儿姑娘,快下来!”柳轻絮低垂着头,一言不发,掀开纱幕,快步走了下来,走到花溅泪身旁,给她道了一个万福。

花溅泪牵过她的手,笑道:“果然是国色天香。走吧,今夜你是本公子的人了。”说罢,牵着她就大摇大摆地往门外走去。五花娘叫道:“慢!这位公子好眼生,不知是哪府来的贵客。既来了,何必这么急着走,还请到后堂用茶。”花溅泪道:“茶么就不用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哪!”话音一落,厅中人都是一阵会意地大笑。柳轻絮将嘴凑在花溅泪耳边,低声道:“我爹还在他们手中。”花溅泪不动声色,改口道:“既是妈妈盛情相邀,稍坐一会儿也无妨!”五花娘不慌不忙,先将其余客人安顿好了,这才过来带着花溅泪一行人往后院而去。

后院和前厅简直就是两重天地。院内十分寂静,和前厅的繁华热闹形成鲜明对比。长廊中却摆着一桌丰盛的酒席,在空落落的院中显得十分怪异。五花娘道:“公子是新客,不知我春意楼的规矩。凡是竞价成功的客人,春意楼皆有席面一桌相赠。请公子入席小酌。”忽听身后哐的一声,院门上落下一道铁门,已将退路封死。

萧雨飞笑道:“妈妈,你这设的莫不是鸿门宴?”五花娘仍是满脸堆笑:“早知公子要来,岂敢不先作准备?”一条人影疾射而来,正是身着黄衫的牧野郎心。趁着刚才人多,他悄悄先溜往了后院。只见他满脸怒色,道:“萧兄弟,不必再和他们周旋,他们早已——”瞥了一眼柳轻絮,立时住口,道:“咱们不用理会他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