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夫人叹了口气,道:“天已不早了,你们歇息去吧。”顿了顿又道:“明儿留下。”月几明止住脚步,回头望着已有点失态的母亲。待欧阳绿珠等三人出了佛阁,月老夫人激动地一把拉住儿子的手:“明儿,她,她当真是你和叶姑娘的女儿?”

月几明心中一阵酸楚,无言地点了点头。月老夫人浑身颤抖,犹如风中的枯叶,颤声道:“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你在骗我,你是在骗我——”月几明忽地抬起头来,一字字道:“不,我没骗你,她,是我的女儿,是我和秋烟的孩子。你看她的脸,就和当年的秋烟一模一样。”

这每一个字都如刀般刺在了月老夫人心上,她似已没有半分力气,扶住香案一角:“好,好,好——你,也走吧!”她一连说了三个好字,似已用尽全身力气。伏在案角,低声喃喃道:“不,这不可能!难道,难道明儿真的没有骗我?是满楼骗了我?”她猛地一掌拂落了案上香烛:“好,好!月满楼,你竟骗了我,你竟骗了我三十多年!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你临死前说那句话的含意了。”

她自从嫁给月满楼后,已三十多年未曾流泪,此时却已泪如雨下。她疯狂地撕裂了身上的黑纱,又一掌将供桌击得粉碎,再一掌将那神像击倒在地,嘶声叫道:“哈哈——你如此不公,我供你作甚?哈哈——冷碧衫啊冷碧衫,你好糊涂啊——”忽地吐出一口血来,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月几明奔回楼来,点起灯烛,将母亲扶到禅床上,月老夫人迷茫地睁开眼,喃喃道:“满楼,你为何骗我?——满楼,我错了,我不该杀你,我对不起你,碧衫错怪了你——”月几明吓了一跳,叫道:“娘,你怎么了?我是明儿,你的儿子啊!”

月老夫人盯着儿子半晌,终于认出他来,却大笑道:“明儿,你知不知道,你和圆儿不是我的亲生儿子?秋烟才是我的女儿?你爹是被我杀死的?”月几明脸都骇白了:“娘,你,你在说些什么?娘,你怎么了?”

月老夫人却又已晕了过去。欧阳绿珠和萧雨飞三人也闻声赶了过来。欧阳绿珠道:“明哥,我马上去请大夫来。”月几明道:“娘神志不清,一般的大夫又怎能治她这心病?”他一筹莫展,皱眉道:“娘刚和还说了许多奇怪吓人的话——唉,我不明白,她老人家心中倒底有些什么隐痛?”萧雨飞把了把月老夫人的脉,神色一变,失声道:“不好,老夫人是走火入魔了!”

月几明吃了一惊,这才想到母亲一直在佛阁中修行,一边念佛一边修习一项深奥的内功,她刚才受到强烈刺激,竟致走火入魔了。月老夫人一生的内力修为极高,以月几明等四人的内力都无法替她疗伤,欧阳绿珠道:“我马上飞鸽传书,请我母亲连夜从黄山赶来。”

灯火昏黄,夜已深。

月老夫人半躺床上,泪已干。她已取下了面纱,脸上露出一条醒目而可怖的刀痕。这是当年仇家上门寻仇,为了保护一双年幼的儿子时落下的。一代人间绝色,从此消失。也正因为如此,两个儿子对他分外孝顺。而如今,她已不在乎了。她现在对什么都已不在乎了。

月几明轻轻走进来,低声道:“娘,你已几天没吃东西了,孩儿给你端点粥来如何?”月老夫人慢慢睁开失神的眼睛:“绿珠去接她母亲去了?怎么还不回来?”月几明道:“今晚若再不回来,明儿一早准到。娘,你不要担心。”月老夫人忽地打起了精神,道:“好,你去给我准备点粥来,再拿点参片过来。等她们来了,我才有精神。”

月老夫人喝下燕窝粥,精神似已好了许多。她倚着床栏,静静地闭目养神。门外更鼓声传来,已近三更。月几明守候在床前,看母亲憔悴不堪的脸上似慢慢有了些许血色,心中稍定。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月几圆走了进来。他与月几明长得有几分相似,但穿着打扮与神态气质差别很大,低声问道:“大哥,娘好些了么?”月几明道:“好多了,刚刚吃了一碗燕窝粥。”月老夫人缓缓睁开眼:“是圆儿来了么?”月几圆道:“娘,是我,我来看你。你吩咐过,不想见凌峰和丽人他们,我就没带他们来。”

月老夫人凝视着自己的两个儿子,似忽然下了很大的决心,道:“好,竟然你们两个都在,趁现在绿珠还未回来。我要告诉你们一些秘密。你们过来,到我身边来,听我给你们讲一个我用一生幸福为代价换来的教训。”两兄弟面面相觑,依言走过来在她床前坐下。

月老夫人轻叹一声,黯然道:“该说了——是该说的时候了,不然就来不及了——”她的神色异样平静,缓缓道:“在四十年前,正是江湖平静,武林中人才辈出的昌泰时期。江湖上好手如云,而声名最盛的只有四个人。”

“一个是第二代幻月宫主宋问心,一个是欧阳世家的欧阳俊生,一个是苏州月家的长公子月满楼,也就是你们的爹。还有一个便是天山派掌门的女儿冷碧衫,那就是为娘我。当时我正青春年少,是天下公认的第一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