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3页

几个织工听了这话,一时气喘不上来,当下就厥了过去,在人群中压倒了一大片。

管事们被织工推着上前,向正在磨墨的张焘求情。“这位公子,求求你,去向徐家老爷替我们求个情吧。”她拱着手朝里头徐光启的背影比了比,“我们……我们,这不是一时吓坏了嘛。”

张焘面无表情,不做声响地将墨磨好了,提起笔,直直地看着那几个管事。“你们姓什么?报上来,我也好找出契来给你们发工钱。”

管事咽了咽口水,再也不敢说什么话,抖着哭音儿地报上名讳。

孙元化在一旁嗤鼻,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就连他这个做学生的都不敢惹恼了先生呢,无知妇人,真真是胆子大上了天。他站在正分发工钱的张焘边上,清了清嗓子。“你说,这招工告示要怎么写比较好?”

底下织工的眼睛一霎时就亮了。

张焘头也不抬,“喏,在这儿写自己个儿的名字。不会啊?按个手印也成。”又扭头去看孙元化一眼,“就说师娘宅心仁厚,不愿见织工流离失所,愿将他们收了来做工。”

“不过呢,”张焘闷头继续干活儿,“我们请过又退了的人,是不要的。也不必上门哭求了。便是师娘心软应了,师父也不会点头的。”

领了工钱的管事战战兢兢地从上头下来,就被织工们围住了打。孙元化好整以暇地在上头看好戏,见打得差不多了,才扬声道:“哎哎,别将人给打死了啊,我可要报官了啊。”

家门前怎么好沾血的,有什么事儿,回去打呗。

朱轩 抱膝坐在榻上,不断擦着泪。她听外头喧闹声越发响,以为是织工们又在闹腾,要让自己给工钱。从未有过的挫败感袭上心头,叫她越发难受。

屋门被打开,透亮的光照进这晦暗的屋子里头。

朱轩 把头埋进膝盖里,现在她谁都不想见。

徐光启见她这模样,心里也有十分难受。轻轻走到朱轩 的边上,将她搂过怀里,“莫怕,万事有我。”

听见熟悉的声音,朱轩 再也按捺不住,扑在徐光启的怀中“哇”一声哭开了。

“奴家自问建办织坊来,不曾亏欠过工人一分钱。凡是家中有喜有丧的,一概给了银钱随份子。有个头疼脑热,他们自己还舍不得看病,奴家就将大夫请了来,赶紧给医治。”

“为什么要这样对奴家?奴家自问已经仁至义尽了,什么都努力去做了,也努力以诚待人了,为什么、为什么今日要这么闹上门?为什么?”

朱轩 从徐光启的怀里抬起脸,泪眼相望,“这般叫人堵过门,旁的人往后怎么看奴家?街坊邻居,会不会觉得、觉得奴家是个坏的?往后钰儿同珠儿的婚事,会不会因此受挫。”

说到气头上,朱轩 又恼怒上了。“起初就不该开这劳什子的织坊,没得惹了一身腥臊。还有那个史宾,奴家就知道他不安什么好心!”说罢,又觉得自己不该这么说,咬着唇有些羞。

“好了好了,莫气了,气坏了身子,还叫我担心。”徐光启知道她这是说的气话,并不当真,“当初叫你开织坊的,还有我一份的,是不是连我也不安好心呐?”

朱轩 微微噘嘴,咬着下唇,低头掰弄着指头。“奴家、奴家就是心里不甘心。好心全都喂了狼心狗肺的白眼狼。”

“人便是如此。”徐光启淡淡道,“以往是你见的少了,经的事不多。况且 儿你,待人总是怀着赤诚之心,这便是我最为看重和喜欢的。这一点甚好,往后呐,也莫改了。”

朱轩 紧紧地搂着徐光启的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徐光启低头去看,脸上的笑意盈盈,“我的 儿,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女子。人活一世,总没有一帆风顺的,而今不过是你要遇的一遭劫难。过了这一劫,往后就会顺的。”

朱轩 小小声地问:“果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