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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鲤微微皱眉,旋即松开。这件事,他事先并不知道。看天子的模样,应当也不知情。

那就是皇太子自己的主意了?

沈鲤哂笑,皇太子的主意真是越发大了。只是他可知道,自来太子都不好做。一旦越权过了头,便是父子之情也抵不过。

天家,哪里有真正的亲情呢。

朱翊钧虽然有些不高兴儿子先前没和自己打招呼,但想起先前两人讨论过的备马之时,很快就明白过来朱常溆想做什么。比起福建,浙江总归近一些,也更方便。也许在儿子看来,趁着这次机会,一点点地不断向北边走,逐步开放沿海一带的舶司。

届时再言运马,就并非难事了。

“说来听听。”朱翊钧扫过殿下诸臣,轻咳一声,“海禁是祖宗定下的规矩,若无必要,不可轻易违背。”他就知道,一旦开始扯皮这件事,朝臣第一个就会抬出祖宗家法,不可更改的理由来。

虽然实际上,是因他们自己在其中有莫大的关联。

朱常溆淡淡道:“当年太|祖定下海禁,乃是因许多旧事。”这旧事是什么,他却不曾细说,但殿中之人都是心里清楚的。

太|祖当年打天下那会儿,江浙一带的民众拥立的并非是他。是以开国后,便对当地百姓耿耿于怀。这是其一。二来,彼时方开国,国内诸事不定,沿海一带常有倭寇犯境,拿不出相应的兵力去抗衡。

三嘛,却是太|祖自己的出身了。打心底里看不起商贾。因这层关系,就连商税都收的格外少,也出了各种政令,抑制商贾。

“而今国朝定国已久,那些旧事,可以翻篇了。”朱常溆道,“几年前,父皇遣司礼监秉笔史宾前往漳州月港舶司行海事,这几年颇有成效。而今月港一处的税收,就抵过福建半个行省。可月港到底小了些,出海商贾人有颇多,舶司不堪重负。今当另立一处新的海关,以减轻月港的重担。”

朱翊钧看了看抿着唇的沈鲤,适时附和道:“国库空虚,确是该想法子,找些进项。这几年各地民变,虽因税监之故。但也因税赋过少,无力支撑国库开支,税监事儿办的不对,却也是好心。”

听天子这话音儿,朝臣就明白了。看来这回圣上又是站在皇太子这边的。可要违背祖宗,还要从自己手里啃下一块肉来,还是不愿意的。

朱常溆不等朝臣出声反对,接着道:“由沈一贯家中私通假倭一事,便可知浙江当地的海运利润颇大。独其一家,便年获万利。当地旁的人家,必定也与假倭有旧。若不曾里外相通,何以一直以来无人揭发沈家私通一事?与其堵,倒不如疏,既然百姓有这需求,朝廷自当重开舶司。”

众人心知皇太子说的句句在理,可就是没人啃声。谁都不想做这个出头鸟,沈一贯是下去了不错。可浙党现在仍然占据着绝大多数的官职。

朱常溆和朱翊钧等了半天,见没人吱声,心里清楚这是反对的意思了。

朱翊钧觉得没什么意思,就让陈矩出来说下朝。自己拉着儿子回去后头。

沈鲤直起身子,长长呼出一口气。身后的群臣向他靠拢,纷纷询问今日之事,首辅可曾得知。

沈鲤苦笑,“我若是知道,又岂会不言语?”说罢,冲他们摆摆手,径自回了阁中处理事务。他在心里揣摩着,不知道圣上和皇太子回去后,又会捣鼓什么。

自皇太子册封后,就没少折腾。偏天子向着这个儿子,样样的准了。虽然事后的确证明了皇太子要推行之事是正确的,甚至沈鲤心中也支持,可他却不愿在明面上站出来。

比如今日的开海禁。

和绝大多数朝臣站在对立面,并没有好处。首辅也会因舆论而下台。

沈鲤还不想从这个没捂热的位置上下去,他还有许多抱负不曾实现。

朱翊钧将儿子拉到郑梦境面前,劈头盖脸就数落上了。“怎么也不同朕知会一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想给你擦屁股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