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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一贯知道的, 自己的官运就此断了。但他仍旧想做最后的努力,起码将这件事全都揽到自己身上, 而非牵累鄞县家人。只要保住了老家, 几年之后,沈家后人再次跨入京师入阁, 总会重现辉煌。

可沈府人却不是这么想的。谁知道多年之后会是什么模样?将眼下事抓紧了才是正经的。

他们为了能保住沈一贯, 带着大量银两,试图向东厂、锦衣卫行贿。可惜的是东厂现由王义把持,他和陈矩关系不错,两个都是精明人,半点不想在这件事上沾手。底下人就是拿了钱,也办不成事。

宫里头的公公们没点手段还能坐得稳?谁也不想和自己的小命过不去。

剩下的就只有三法司了,可刑部、都察院、大理寺竟也无一人肯伸出援手。

倒是大理寺中有一名官员,还算是个念旧的。他知道一旦定罪, 不独沈一贯革职,整个沈家都会遭致清算。自己也不算是个干净人,难免有兔死狐悲之感。便给沈家指了一条路。

“而今沈阁老之案危矣,天子和新首辅日日都盯着,实是难以疏通。若是想大事化小,且不妨去寻一寻那入京上告的吕家人。若能说动了他们销案,兴许还有一救。”

沈家人对他千恩万谢,多方打听后,得知吕姓一家人而今身处义学馆。他们赶紧带着重礼前往,抱着便是给人家跪下,哪怕是受尽了侮辱,也一定要忍下来的态度。

可惜的是,朱翊钧早有先见之明,让东厂将吕家人给护着,沈一贯的家人根本就见不到他们。想托人将东西送进去,又有似笑非笑,一直立在门口假装看风景的馆长朱载 盯着。

还是灰溜溜地回来了。

沈一贯知道家里人为了这桩案子四处奔走,在他心里,原觉得这并非是症结所在。可现在出于对未来的忧虑,根本分不出心去关照他们,也就由得沈家人继续在京中四处碰壁。

吕家人是在二月的时候入京的,一转眼,就到了七月酷暑。因前往鄞县调查的人还未回来,所以案子尚未了结。

七月十五恰是鬼节。不少内廷的人会在这一日出宫祭拜过去交好的宫人。

其中就有曾受过马堂恩惠的一名小太监。

马堂虽称不上是个好的,可也并非没有大发善心的时候。这个小太监便是马堂难得一回大发善心的时候给救下的,之后就改了名讳,跟着马堂姓马,唤作马和。

马和在自己的恩公马堂死的那日,暗自躲起来哭了许久。后来偷偷花了银两,私葬了马堂。今日正好他休沐,就从宫里出来,带着纸钱去祭奠。

“也不知道爷爷转世了不曾。”马和将纸钱丢进火堆里烧,用袖子抹了泪。为了防止叫人告发,掘了马堂的坟,他就连墓碑上都不敢写马堂的名讳。此处也唯有他一人知晓。“若是没转世,爷爷泉下有知,缺了钱就同小的说,小的给爷爷烧去。”

马和在墓前唠嗑许久,说着宫里头的变化,说着自己遇着的事。就好像当年马堂还在的时候那样,想象着马堂含笑眯着眼,听自己说话儿。

日渐西沉,马和这一说,就说到了夜里头。他想起今日是鬼节,在这地方还是少待为妙。同马堂告了声罪,就提着篮子要走。

幽幽鬼火跟在马和身后,马和走在前面,却是一直不知道。赶在宵禁关闭城门前,他终于和一同出宫的人见了面。“快些儿进城吧,晚了就叫锦衣卫给抓住了。”

同行的太监看他身后的鬼火,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马和顺着他的目光往身后看去,登时愣在那处。

那、那那,那不正是马爷爷吗?!

马堂一身白衣,双目留着血泪,伸出手去想抓马和。

马和撒手丢了篮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爷爷、爷爷,奴才可没做过对不起爷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