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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郑梦境觉得惊奇,就连朱翊钧和朱常溆都觉得不可思议。在朱翊钧的印象中,上一回听说阁臣打架,还是徐文襄公任首辅的时候。

那会子朱翊钧自己都还小的没记事,是后来翻阅文卷的时候才看到的。他也对情况不甚了解,只知道殷文庄公在在衙门里与徐文襄公起了口角之争,而后挥拳相向。后来是张文忠公给拦下的。

可殷徐二人打架,那也是在阁里,并非在帝王面前。这一次沈鲤和沈一贯是直接在朱翊钧的面前吵得不可开交,要不是有王家屏在边上提醒不可失了君仪,怕以沈鲤的身量和力气,直接能一拳将沈一贯打翻在地。

沈一贯被沈鲤的言语刺激得不行,当场拂袖而去,连向朱翊钧告辞都给忘了。沈鲤与他相比,倒是更能沉住气,还记得继续向朱翊钧面陈自己的看法,强烈赞同朱翊钧彻查楚王身世。

朱翊钧挥退阁臣后,与儿子面面相觑。他这还是头一回看见自己的先生这般厉害。但与此同时,他也感到奇怪,为什么沈一贯如此反对彻查楚王,莫非……其中有什么猫腻?

也不怪朱翊钧多想。言官上疏除籍之事,已经显露出其中有沈一贯的手笔。有一就有二,这是一种惯性。

朱常溆倒是早早地就将此事记在心里。他记得前世伪楚王案中,就曾有人上疏指责沈一贯收受楚王朱华奎的重金贿赂。这次现有河南三藩的不安定,再有朱华奎的身世不明,沈一贯不想着法子捞钱才怪。为此,他早早就让时常出宫的朱常治尽量留心沈一贯家中的动向。只是这人藏得深,一直没能抓出什么错处来。

朱翊钧的手指不断点着桌上那封朱华 的奏疏,“溆儿,你 怎么看?”

“自当该查。”朱常溆正色道,“此非小事,何况五位阁臣中,三位都是同意的。”不点头的只有陈于陛和沈一贯。以多胜少,自然应该查一查。

朱常溆度量着父亲的心思,继续道:“虽说沈次辅说的没错,这般大张旗鼓地彻查,的确很容易让楚藩,乃至天下的宗亲对朝廷引起忌惮之心,从而离心。可若他们坦荡,又何须怕?朝廷担心的是混淆血统,唯有做下这等混账事的人才会恐慌。”

朱翊钧细细地想着儿子说的话。

“何况父皇不心动吗?”朱常溆上前一步,“其实儿臣先前就一直想着一件事。”

朱翊钧看了他一眼,“什么?”

朱常溆贴近了父亲,“除了楚藩。”他从父亲微微抽动的脸颊上看出对此的心动,“楚宗乃天下四大富藩之一。可知其多年经营之下,银钱有多多少。而今国库、私帑空虚,正好填了这个窟窿,解眼前之急。”

他看着父亲逐渐凝重的面色,接着道:“况且楚宗与朝廷离心久矣,嘉靖年间,奉国将军欲入京揭发楚恭王的不发之举,竟在途中就被楚府宗人乱击立死,数年不得沉冤昭雪。若非楚宗对律法。对朝廷怀有轻蔑之心,岂会做下这等事来?”

“那就……先查一查?”朱翊钧还有几分犹豫。

朱常溆点头,“必须查。也好给楚府宗人一个交代。毕竟那么多人对其怀疑,空穴可不来风。”按着他的想法,无论朱华奎的身世究竟如何,他都必须非天家血脉。

唯有如此,才能逐步瓦解楚藩。

当年朱常洵看出朱常洛对朱常汐的嫉恨和不满,利用人心而导致了兄弟相残。那么现在朱常溆同样准备利用人心,让楚宗内部开始生乱。只有他们自己乱了,才能伸进手去搅合。

再没有多余的时间留给他们了。现在已经是万历二十七年,距离努|尔哈赤朝贡的日子越来越近。再过没几年,他就会建立起后金,开始南下攻打大明朝。

现在再不除藩,届时就可就来不及了。朱常溆一直拉着朱常治不断在算军需费用,火器的研制、招募兵士的饷银,还有各种铠甲刀枪弓箭。光一个楚藩,且填不满。

以后要做的事还多着,眼下必须得将削藩给办成了。这不过是其中的一小步,连这个都做不到,更遑论是去面对更大的敌人。

大明朝的武力从来不弱。起码朱常溆是这么看的。他自正式册封皇太子后,就一直想着,大明朝真正的症结究竟在于何处。不是武备,而是在朝堂,在乡绅。

朱翊钧想了又想,招来马堂,“立刻点了东厂的人,让他们跑一趟武昌府,连同当地地方官,彻查楚王朱华奎的身世。”

见父亲终于下了决定,朱常溆心下一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