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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直到田义进来报说銮驾都已经备好了,朱翊钧还是没见到郑梦境的身影。他带着几分失落的心情披上田义递来的外袍,就着夜深露重的时分离开了没呆多久的翊坤宫。

正殿的动静惊醒了已经睡下的孩子们。朱常溆拉着同眠一屋的朱常治,立在窗前不敢出去 銮驾还没离开。夜风透过窗纱吹进来,打在他们的脸上,原本不多的那一点点睡意就被打散了。

夜色里,朱常治看不清父亲的面容,只从后者离开的脚步看出不好来。他有些忐忑地拉了拉身旁皇兄的衣服,身子往对方怀里靠去。

朱常溆把他揽在怀里,声音极轻,“别怕。”他感受到怀里的朱常治的微微颤抖,手下的力气又加了几分。

宫人手里提着的灯笼串成了两条火龙,它们围在銮驾的两边,沿着宫道向启祥宫的方向而去。火龙在刹那间照得红色的宫墙发亮,可随着它们的离开,宫墙又恢复了原本月光下的黯淡颜色。

父皇走了。朱常溆轻轻拍打着怀里的弟弟。自己甚至不用多想,就知道定是母后与父皇因开矿之事引起的争吵。也许自己就不该去找母后的。朱常溆有些后悔,好像他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将母亲拉下水。自己想的主意、做下的事,最后都是旁人来给自己擦屁股。

明明他才应该是那个给母亲和手足遮风挡雨的人。朱常溆慢慢地无声地磨着后槽牙,目光自涣散又凝聚在了一起。

朱常治没留意到兄长脸上的神情,他的目光一直望着院子里。

随着天子的离开,翊坤宫好似又恢复了平静,可宫人们脸上的惶恐显示出他们心中的不安。

“皇兄,是二皇姐,她去看母后了。”朱常治抬起头去看兄长的脸,檐下的高悬的红色的灯笼随风飘荡,烛灯自红色的棉纸透出来,将对方的脸照得光亮,神情令人不寒而栗。

朱常治低下头,收回目光,喃喃道:“我们要不要也去瞧瞧?”

“嗯。”朱常溆应了一声,松开揽着弟弟的手,自去衣架上将二人的外袍取了来,亲手给弟弟披上,“别着凉了。”然后牵了他的手,推开门走出去。

夜风微凉,吹得朱常治打了个冷战。他一手牵着皇兄,一手拢了拢衣服,脚步不停地往正殿去。

朱轩姝正在里殿守着郑梦境,嘴巴张了一条缝,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身后的脚步声惊动了她,转过头去,见是两个弟弟来了。朱轩姝侧过身子,给他们让了位置。

朱常溆打量着榻上歪着的母亲,她的头发散乱着,双眼无神,表情木木的。沉吟了一下,他上前坐在榻边,轻轻动了动郑梦境垂在榻边的手,小心翼翼地道:“母后?”

郑梦境好似初醒,呢喃地应了一声,“嗯?”目光在三个孩子身上旋了一圈,“你们怎得不去歇着,都上我这儿来做什么?”她的目光淡淡的,没有聚焦,好似在看向某一处,又仿佛什么都没看。

立在主子们后头的吴赞女轻咬了下唇,望着恍惚的主子。自方才陛下走出里殿后,娘娘就一直是这个模样。她想劝娘娘出去服个软,说了好几遍,娘娘却好似都没听见一般。待陛下走了,也就没了时机再和好。

吴赞女原是不担心的,都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可这一回狂跳的心却怎么都安抚不下来,连带着眼皮子都直抽抽。自郑梦境入宫选秀得封九嫔后,她就一直贴身服侍,十五年来,从未见过两位主子这般吵过。

不,先前倒也有一回。后来倒是陛下先低头的。可总不能回回都让天子服软啊!

吴赞女不知道这是因为郑梦境被册为中宫后,开始变得有恃无恐,还是因为所出的皇子被立了太子,觉得地位稳固了,又或者是两者兼有。虽然不知道今夜娘娘同陛下究竟因为什么起了争执,反正在她看来,女子就该顺从夫君。

不是外头的人都说女子应当三从四德,理应温良恭俭让吗?怎得身为国母的娘娘偏不行其道。这样……果真能为天下女子的表率吗?

这些话全都被吴赞女藏在肚子里,一个字都不敢往外蹦。她只能拿希冀的目光朝皇女皇子看去,希望他们能想个法子出来。整个翊坤宫都是娘娘撑着,要是陛下从此再不来了,那他们这些人又有什么活头?

孝端皇后还健在的时候,有宠在身的翊坤宫多风光。可见没了天子的怜宠,便不过是空有一个中宫头衔。

吴赞女能想到的,旁人也能想到。宫人们是为了能让自己同宫外的家人过上好日子,几位皇嗣却是难以直面父母的不和。

殿内的气氛很是抑郁,压得郑梦境也很是不好过。她眨了眨不曾落泪的酸涩眼睛,“都散了吧,回屋里歇着去。”她的身子自隐囊上起来,推了推榻边的朱常溆,“去吧,明儿还要同治儿早起去听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