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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了冷静,郑梦境连谦称都没用。所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全都敲在朱翊钧的心上,戳得他心肝泛疼。

方才那句话刚出口,朱翊钧就后悔了。自己将话说得太重。他扪心自问,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在册立了朱常溆为太子后,就开始逐渐地变得有些多疑起来。

是因为猜测着先太子身亡有朱常洵的手笔?就像坊间所说的那样,是郑梦境授意,朱常洵为了给兄长铺路才做的?

还是因为朱常溆册封当天的连番祥兆,让他觉得这个“命定”的太子迟早会取代了自己。

是取代,而非从他手中接过天子这个位置。

倘若朱常汐之死果真是翊坤宫的手笔,那自己的这位枕边人,心中所欣赏喜爱的儿子,就实在太恐怖了。他们既能做得出这等事,早晚有一天也会朝自己下手。

在短短一瞬间,朱翊钧想了很多很多,最终还是决定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统统抛之脑后。他想要道歉,却又有些拉不下面子。闭着的眼早已睁开,可嘴边的话就是说不出来。

但所有的歉意在郑梦境的口不择言中消散殆尽。

朱翊钧是天子,他知道自己有错,也愿意承认错误,却不愿意接受旁人对自己的指责。便是自己最爱的郑梦境也不行。他起身猛地转过去,目光直逼着身后的女子,后槽牙一下下地磨着。

郑梦境抬起脸,不屑地望着朱翊钧高高举起的那只手,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你真以为朕就不敢打你?!”朱翊钧咬咬牙,最终收回自己的手。他必须冷静下来,起码,不能再继续呆在翊坤宫。看见皇后,就只会让自己的怒气一再压抑不住。

“来人!掌灯!”朱翊钧撩开帐子,大声地唤来人。

外殿守夜的吴赞女原以为今夜陛下同娘娘必不会有什么大事,正舒服地找了个柱子倚着打瞌睡呢,便听见里头天子震天动地般的一声叫。她赶紧揉了揉自己惺忪的睡眼,脚下不停地跑进去。

朱翊钧脸上的怒气还没消,“去让田义把銮驾备好,朕要回启祥宫去。”说着就下了榻,“让人过来伺候朕更衣。”

吴赞女不知所措地望着坐在榻上的郑梦境,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可惜的是中宫全副身心都放在了天子的身上,一点余光都没分给她。

朱翊钧知道郑梦境在看着自己,用那种极冷极冷的目光。心中五味杂陈,既不想在眼下这节骨眼伤了她,也不愿就此作罢 觉得这事错在郑梦境,而非自己。他强迫自己不再去关注身后人。

“人呢?!都死哪儿去了?!田义、田义!”朱翊钧赤着脚朝外殿走,恰好撞上冲进来的田义,差点就跌在地上。

田义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被自己撞到的朱翊钧,嘴里忙不迭地道:“是奴才的错,奴才的错。”

“可不是你的错!快去,让请轿长都起来,朕要回启祥宫去。”朱翊钧粗喘了几口气,却觉得心里堵着的感觉不增反减,叫他一点都不想再说半个字。

趁着田义出去的空档,朱翊钧微微侧过身子,偷偷朝里殿看去。没了刚才那种被凝滞住的气氛,他沉静了许多。然后心里就升起一团与愤怒截然不同的小火焰来。

朱翊钧心里有些希望小梦可以追出来,向自己说些软和话,恳请自己的原谅。他保证,只要小梦出来跪下,说一个“错”字,自己就一定原谅她。可一连看了好几眼,里头一点动静都没有。

是不是自己的要求太高了。朱翊钧收回了视线。只要小梦跪在自己面前,哪怕不说话,自己也会原谅她。

不不不,只要小梦走出来,不跪也不说话,自己也可以原谅她。

本来,他也有错处,不该说那么重的话。

心里的想法不断地变换着,朱翊钧也不知道究竟哪一个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他只明白一点,那就是只要自己站在这里,见到小梦,一定会立刻就心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