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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攀龙愣愣地摇头。现下的情况,比自己病了还糟糕。

小童急得团团转,“我扶了先生去屋里歇着。”

高攀龙煞白着一张脸,摇摇头,忽地好似记起了什么,反手紧紧抓住那小童的手,“先生呢?账房先生上哪儿去了?!”

小童奇道:“不是先生前日让账房回乡去奔丧的吗?先生忘了?”

高攀龙的喉头滚动了一下,“是、是的,是我让他回的乡。”他的脑中一片模糊,根本记不得自己究竟有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柜子、柜子,账房里的柜子怎会是空的?”

“哦 原来先生说这个。”小童一边将高攀龙小心搀去屋子,一边道,“账房先生怕有人偷盗,将大钱都存去了钱庄上,小钱都在临走前放在先生的房中了。就在多宝格第三个抽屉里,等会儿我取来给先生看。”

高攀龙点点头,回到屋中后就看着小童前后忙活着。

“喏,先生,钱都在这里。”小童笑眯眯地将手里上了锁的箱子往高攀龙面前一送。

高攀龙点点头,抖着手将那箱子一把抢了过来,不顾小童的奇怪面色把箱子拢在怀里。“我尽知了,你去吧。”

小童歪着头,看了高攀龙许久,长长地“哦”了一声,离开了屋子。关上门前,他又小心地往里头去看,见高攀龙还是维持着原先的模样,不解地摇摇头,将门严严实实地关上。

高攀龙听见门被关上的声音后,立刻扭过头去看。他的双眼睁得铜铃般大,死死地盯着好一会儿后,才重新收回了目光。他整个人都瘫在圈椅上,看起来好似全身的力气都叫人给抽走了。

虚惊,不过虚惊一场。

他这样在心里告诉着自己。

但第二日,高攀龙就知道,这不是一场梦,也不是什么虚惊。费尽周折请来的先生一个接一个地离开,学生们也开始躁动不安,偶有几个心性坚定的还能勉强维持着昔日的用功模样,旁的都开始打起了随着先生一同离开的念头。

当日请了那些先生来,顾宪成就砸下了重金,如今一朝回到最初,甚至比最初还更难堪的地步。

再想请的旁人来,东林书院的名头已是不好用了。若要花重金相求,怕也有些艰难。高攀龙虽并未多管账册,但他心里还是有个大概的数。余下的钱怕是仅能维持学院的基本日常,想再多挪些钱出来请人,恐是不能够的了。

与远在千里之外的朱翊钧一样,高攀龙也遇上了缺钱的难事。朱翊钧好歹拉得下脸,周围也有一群人愿意为他想法子。高攀龙一个读书人,虽家中薄有小财,可骨子里文人的清高气质根深蒂固。

哪有文人为五斗米折腰的!

挨家挨户去求无锡本地的富户,这个脸高攀龙是断断拉不下来的。

事情就僵在这儿了。不过比起银钱,高攀龙还得去求几个好友,让他们来书院暂代先生之职,同时也希望他们可以替自己想想法子,如何解决眼下的燃眉之急。

顾家被籍没,有人暗地里笑,就有人在家中不忿,觉得这是直隶朝中党争碾压之故。顾允成非任何一党之人,熟知内情的都知道。推断来推断去,最后便觉得是那些不满顾允成同流合污之人下的手。可惜天子慧目被遮,并不知这些内情,累得顾家满门都从无锡没了。

高攀龙正着急,就有人雪中送炭。一些当地的商贾亲带了银钱上门,他们有些人是因家中子弟在东林书院读书,权当做是来交束 ,有的则是惋惜顾家,觉得东林书院当是危难之时,想来解困的。

无论抱着什么样的心思,高攀龙想要的钱是有了。重新振作的念头开始出现在他的心里。朝着那些曾被自己瞧不起的商贾重重行了一礼,高攀龙用袖子遮住脸上的泪。

总算能继承下好友之志了。高攀龙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心,他日定要让这些东林学子在朝上与那些害得顾家残灭的国蠹抗争。有那些人在朝上,大明朝还会好吗?!

顾家的事才罢休,京里就又掀起一阵新的风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