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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部分的缘由在里头,但不是全部。”朱常洵道,“儿观舆图,碧蹄馆的地形狭隘,听说又多泥泞水田,并不利于骑兵作战。火炮笨重,怕是也难以送至前线使用。”他扭头看着哥哥,“皇兄说得没错,这种时候,火炮固坚利,却也比不上火铳。”

朱常治仰着头,老神在在地道:“母妃,这些东西都是男人家该知道的。妇道人家就别管这些啦。”

郑梦境虎着脸,“谁同你说的?妇道人家怎么啦?你自己个儿还是妇道人家生的呢。我告诉你,小看了妇道人家,日后保不准自己就跌在妇道人家手里。”

朱常溆闷笑,“治儿却是想岔了。本朝石柱宣抚使家的秦贞素虽是女子,却也是善战的好手。其麾下的白杆兵,远近皆知威名。”

“更有花木兰、梁红玉。”朱常洵附和道,“咱们身上穿的绸缎,还是妇人养蚕织布得来的。”

朱常治缩了缩脖子,硬着嘴,“可是先生说妇人……无才便是德。就该安安心心地呆在家里,处理庶务。”

“哪个先生说的?”郑梦境眉毛一挑,“等会儿我就去见你们父皇,叫他给你将先生换了才是!有这等先生教人,还不把你给教坏了。”她心中冷笑,此等迂腐之人真真是读书读傻了。只可怜了他家的老母和妻女,受此等人的白眼。

朱常溆见弟弟的懵懂模样,耐心教导,“先生说的并不一定就是全对。治儿,人之所以同草木牲畜有区别,”他指指自己的心口,又点了点额头,“乃是因人能七情六欲,能思考。父皇虽是天子,却也有错的时候。唯有圣人之言,才是真正儿地没错。”

郑梦境冷哼一声,“我瞧着圣人也并非全对。说什么‘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女子哪里难养了?”

朱常洵歪头,瞄了眼画纸,有些遗憾,“若是能学怎么用火铳就好了。”可惜父皇和母妃绝不会应允。

郑梦境见不得儿子这模样,便道:“待你再大些,我就让你父皇请了先生来教。可好?”顿了顿,“但是你得先学会了骑射。现在十箭能中五箭,却是很了不得了。你若能十箭中个七八箭,母妃就去同你们父皇说和,好不好?”

朱常洵顿时开了颜,“果真?儿子知道火器不比弓箭,更能伤人,我会小心的。”

“自然。”郑梦境笑弯了眼,“母妃什么时候骗过你?你有分寸就好。”

朱常溆目不转睛地望着画纸,冷不丁地道:“听说海境多海贼,不知道史公公会不会撞上。”

海贼?!郑梦境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她还欠着史宾的人情没还呢,若是就此阴阳相隔,心里怎么过意得去。

“说不好。”朱常溆将画纸收了起来,“佛郎机人盘踞马六甲,既然他们能与大明朝做营生,将火炮这些东西货于咱们,那海贼也能同他们买。不过是钱多钱少罢了。”

郑梦境小心翼翼地道:“所以海贼也有火炮这些东西?”

朱常洵头一个回过味儿来,“可不止。兴许佛郎机人还能将他们的船直接给卖了给海贼。听说佛郎机的船,可比咱们建的要好上许多 都能出远海呢。”

郑梦境额际的青筋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心口也闷得发慌。但她还是不死心地问道:“应该……不至于吧?”

不是说海境犯境大都是倭寇吗?

“母妃,犯我大明海境的不仅仅只有倭寇,还有不少假倭。他们本为汉人,因故流亡于海上,不打家劫舍,又何来的银钱度日?过惯了这等不劳而获的日子,哪里还想着回来耕种。”朱常溆冷笑,“假倭可不用纳税,抢了多少都是自己的。”

郑梦境深吸了一口气,跌坐在绣墩上,只半个屁股靠上,一时没坐稳摔在地上。几个儿子赶忙将她扶起来,“母妃!”

“我只知海商利丰,却上不知有这等险情。”郑梦境顾不上擦脸上的泪,“只盼着史宾能灵醒些,采办的货物都没了,也就罢了,咱们再凑些钱便是。命留着才是顶要紧的。”

朱常溆有些手足无措,他不知道自己的话竟然惹得母亲难过,忙劝道:“许运气没那么坏呢?我看史公公在宫里的时候,也是个有主意的人,凡事想的通透,断不会有性命之虞。母妃且安心。”

儿子的话丝毫没能安慰到郑梦境,之后一连几日都从噩梦中惊醒。不是史宾出海遇上海贼,首级被砍下挂于船头。就是货物被劫掠一空,史宾叫人从船上推到海里头,在茫茫无际的海上抱着浮木漂泊着也遇不着好心人来救,最后命丧鱼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