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页

朱翊钧点点头,“那朕就先回乾清宫去了。你同 儿仔细身子。”

王喜姐赶忙低声应诺,亲自将朱翊钧送上宫外銮驾才回转。

屋内,朱常汐在补完课后,长吁出一口气。“《公羊传》于我有些难,好些都不大懂。今日辛苦二皇兄了。”他目光有些闪烁,心里七上八下地望着朱常溆,“以后……我若有不懂的地方,也能问二皇兄吗?”

朱常溆笑得温和,“为兄不敢不尽心。若有遇上我们都不懂的,就一同去问父皇,或先生。”

朱常汐脸色煞白,连连摆手,“不不,我、我还是别去了。”他面有赧色,声音小如蚊呐,“父皇一定还在生我的气,先生们一直觉得我愚钝,定不会教我的。”

“师者,传业授道解惑也。”朱常溆鼓励他,“你素日一下学就不同先生打交道,怎得知道先生不欢喜你呢。兴许你去问,先生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先生一开心,父皇也会开颜。”

朱常汐不确定地问:“真的吗?”

“自然。”

得了肯定的回答,朱常汐也笑了,大力地点头,“嗯,我听二皇兄的。”他想起自己先前被关的那天,对父亲大吼的那番话,心里生了愧疚之意。想来现在宫里都传遍了吧,二皇兄也一定早就知道了。“二皇兄,对不起……我之前不该那样说的。”

朱常溆拱手道:“这不是太子的错。许是平日里溆粗心不知错,言行荒诞逾矩,才叫太子心中生气。日后为兄定会留心举止。”他直起腰来,“今日所授为兄皆已较于太子了,太子莫要忘了温习。”

朱常汐连连点头答应,还与他约好明日再一起探讨功课。

朱常溆从屋内退出来,趁内监将门还未关上时,朝里面忐忑的朱常汐报以鼓励的一笑。等门上落了锁,他才转身,脸上还挂着浅浅的笑意。

方才在屋内,他听见了落叶被踩碎的声音。能让宫人们不出声,还来去自如的,不是父皇,便是母后了。

朱常溆背在身后的手展开,又握住。

不知道洵儿那处如何了。

景阳宫附近的宫道已经没什么人会经过了,大都遇上也会绕路。不少嫔妃去请安的时候,也会刻意绕过这一段,怕被沾上晦气。不知谁人开始传的,说景阳宫里的王嫔早就化身成了厉鬼,到了夜间就嚎哭不止,诅咒天家。而那些送进去被吃了的饭食,也是化为厉鬼的王嫔刻意倒了的,只为不让人起疑。

久而久之,这样的无稽之谈竟传的有鼻子有眼,宫里人人都信以为真,不少人还在无人之时,趁着宫门尚未落锁,偷偷前来烧香。希望王嫔别从景阳宫出来,附身到自己身上去做那恶事,搅得自己一家落罪。

这样的谣言,朱常洛不知听过多少回了。起先他在心里告诉自己,这都是假的,骗人的,是厌恶母妃的恶人在宫中随意编排出来的。可听得多了,他也开始怀疑,是不是久未出现的母妃真的……成了鬼魂?

可若成了鬼魂,为何母妃不来寻自己?母妃不是说,她最疼最在乎的就是自己吗?

朱常洛按捺着想要去景阳宫一探究竟的心情,也没向谁提起自己的疑惑。他知道这样的话,李太后那儿不能说,身边阮和也说不得。身处坤宁宫的他,身边没有一个知心人。

前些日子,又爆出太子忤逆父皇和母后的事,朱常洛的心就越慌了。会不会是母妃附身到了太子身上?他心里越来越害怕,一连几日都没睡好,出阁听学的时候,好几次都走了神,挨了先生的骂。

朱常洛病了,但是却没人在意。李太后的眼疾越来越重,全副心思都放在了仁寿宫时时病危的陈太后身上,无心念及他。坤宁宫上下愁云惨雾的一片,王喜姐和朱轩 也没空搭理他。朱常洛觉得自己身处后宫之中,看着人声鼎沸,却没有一个人站在自己这边,可以对自己嘘寒问暖。

他无比怀念有母亲的那些日子。那时候,哪怕自己打了一个喷嚏,母亲也会很担心。夜里热得睁开眼,就能看见坐在床头的母亲眼圈青黑地守着他,问自己渴不渴,饿不饿。

朱常洛终于撑不下去了。病还没好利索,他就偷偷下床,连阮和都没带,就避开人去了景阳宫。对阮和,他已经不信了。在坤宁宫久了,阮和似乎也忘记了过去的景阳宫,那时母妃待他有多好。

景阳宫门前的宫道笔直一条,两侧都是仅容一人走过的小小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