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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小梦,快点醒过来。

张宏轻轻走过来,提醒他,“陛下,该更衣了。”

朱翊钧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熏香都掩不住他身上的汗臭味。起身离开前,他吩咐,“皇贵妃就留在乾清宫,外头风大,哪儿都不许去。”

“诺。”

朱翊钧飞快地洗漱更衣,又回到了榻边。就好像以前的日子那样,政事都搬来内殿处理,三日一次的朝会也如期举行。朱翊钧再也没有逃避过日讲经筵。

针线局的人飞快地赶制着皇太子的衣服,雪下了一场又一场。

郑梦境还是没能睁开眼,每日就靠几碗药吊着。

朱翊钧开始变得浅眠,有的时候半夜醒来,以为到了天明,才发现自己不过睡了一刻钟。扭头去看榻上的郑梦境,还是闭着眼。

小梦你是不是还在怪朕?

几个皇子过了年,就结束了蒙学。以后除了被正式封为皇太子的朱常汐,其他人再也没有机会继续上学了。而朱常汐除了每天和朱翊钧定下的名师大儒上课,还需跟随朱翊钧一同参与日讲经筵,等再长大些,就要开始参与政务。

虽然册封大典因为礼服没能赶出来而推迟了,但朱翊钧还是将带着朱常汐,以诏示自己真的依照自己的心愿定下了国本。

今日经筵,为了能让年纪不大的朱常汐听得懂,讲的是朱翊钧听过不下数十遍的《晋书 惠帝纪》。为了能让朱常汐跟得上,几位讲师也是费尽心思,先从简单易懂的史书着手,把难懂的《春秋》这些都先抛开,等他大些了再说。

朱常汐懵懂地听着讲师滔滔不绝的背书,等周围安静下来后,他微微皱着眉,想着坤宁宫的母后对他说过,如果有不懂的,直管问先生就好。但心里还是不确定,他拉了拉快要睡过去的朱翊钧的衣服,怯生生地问:“父皇,皇儿有一事不明,可以问问先生吗?”

朱翊钧醒过神来,点点头,“问吧。”他憋住打哈欠的那股子气,眨巴几下眼睛,把沁上来的那点眼泪都给眨没了。

有了父皇的肯定,朱常汐就大着胆子问了,“天下灾荒,乃是荒芜田地,与牲畜无碍。为何要说惠帝‘何不食肉糜’是错的呢?”他发现朱翊钧回身望着自己的目光越来越不可思议,声音也越来越小,“皇儿觉得……惠帝并未说错。”

百官哗然。

朱翊钧先前只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不怎么聪明,但没想到能不开窍到这种地步。他抹了一把脸,给申时行使了个眼色,让他将朝臣安抚下来。自己在心里不断地说着孩子还小,得教,耐心地解释给朱常汐听,“牲畜的肉难得,谷物却是极好种活的,两者银钱也不一样。一亩地在江南,一年或能收两次麦米,三次麦米。但一亩地一年的收成,却不一定能养的了一头牲畜。汐儿当知,耕牛价之贵,依大明律,私自杀耕牛,是犯了法的。”

朱常汐又问:“既然耕牛价高,为何不多养耕牛而少种麦米呢?”

“因为田赋乃国库税收之根本。若麦米种少了,田赋也就少了。”朱翊钧抹了把脸,按捺住想要发火的心情。朱常溆比他还小的时候,就开始对税收感兴趣了,甚至到了后面,能自己翻书能举一反三。两相一对比,朱翊钧心里失望到不可言说。

“那将少了的那部分田赋加到耕牛上不就行了?”朱常汐很高兴自己找到了一个好方法,“牲畜原就价高,养多了之后,岂不是就能收到更多的税赋了?父皇,汐儿觉得这个方法很好。”

朱翊钧现在只想把这个儿子塞回到王喜姐的肚子里重新再生一次,“嗯,这个事儿,等会儿父皇再同你仔细说说。现在就先散了,你回坤宁宫去吧。”

朱常汐不疑有他,乐滋滋地同诸位先生告了别,拜别了父皇,让小太监带着回去后宫。

皇太子走了,天子和朝臣还在。大家谁都没说话。

申时行想起当日太庙前,进退有度,言谈犀利的朱常溆,叹了一口气,第一个起来,“恭送陛下。”

朱翊钧被朱常汐给搅得心情不大好,挥挥手,没说什么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