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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常溆不像先前那样,得了答案就离开。他上前一步,拜谢于慎行对自己的指点,后退一步,再次上前一拜。“先生可知,明德皇后乃伏波将军马援之女,今石柱土司马千斛乃是其同宗后人。”

这句话的意味就深了许多。如果说之前问黄凤翔,是指责朝臣无证无据,空口诽谤郑梦境。那么这句话,就是指明《闺范图说》新增补之后所添加的第一位明德皇后不仅在过去来头不小,并且连着现在。指责郑梦境,就得捎带上明德皇后,而马千斛是马家族谱上有名有姓的马援之后。

土司是当地的土皇帝,说翻脸即刻就能挥兵开战。

于慎行没有回答,朱常溆也不在意,他要问的还有。

“申先生大才,乃嘉靖朝之状元,父皇之帝师。学生请教,子曰:三年无改于父之道。若父在,改也不改?孝也不孝?”朱常溆在朱常洵的搀扶下挺直腰,“母亲遭奸佞诽谤,身染污名。我等自愿请罪,望祖宗显灵,除奸佞,证清白。”

朱常溆说得很明白,他们和郑梦境一起跪在太庙前面,不是因为郑梦境的要求,而是他们几个孩子出于孝道,出于圣人言。

几番话说完,朱常溆也走了。虽然一瘸一拐,看上去很没有气势,但每一步都踩在在场所有人的心里。

可惜非嫡非长。不知道多少人心生这样的想法。

申时行回过神来,当下安排了几个人同自己一起回乾清宫去。

这事儿绝对还没完。申时行已经做好了准备,会龙颜震怒。几个官职低微的小吏倒是可以走,但身居高位的,诸如内阁的大学士,还有刚才跳得最起劲的,一个都不能跑。

乾清宫的地龙比他们刚刚离开的时候烧得还要旺,热得他们一进去就出了满头汗。

申时行他们在外殿站了很久,后来还是张宏看不过去,让小太监们搬来了绣墩让他们坐下。

朱翊钧很久之后才出来。他不意外地看到了还有人在等着自己。

“皇贵妃方才生下一子,”朱翊钧笑得很神秘,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下面每一个人的表情,“是死胎。”

申时行赶忙跪下,“臣等死罪。”

朱翊钧开心地笑了起来,笑得特别大声,“朕骗你们的,是皇女,不是皇子。”他擦了擦笑出来的眼角泪花,望着好似舒了一口气的朝臣,“不过还是死胎。”

不等申时行等人变脸,朱翊钧收起了笑容,语气前所未有地冷,“拟旨。皇三子汐,中宫所出,依祖训,今立为皇太子。年后开印即行大典。”

“诸位爱卿,可满意了?”朱翊钧的语气轻而又轻。

这个时候谁反驳不了,也无法反驳。争论数月的国本,就这么落下了帷幕。

内阁的速度很快,拟旨、加印、审核,当日就将这道旨意写作邸报发往各地。

几家欢喜几家忧。

不提王喜姐有多高兴,不说永年伯夫人听了之后走路说话都带风。乾清宫里,还一片愁云惨雾。

朱翊钧一直坐在昏迷不醒的郑梦境的榻边,一手轻轻握着。

就和上次郑梦境冲进乾清宫见红时一样冰凉。

好像每次朕都在做错事。朱翊钧握着郑梦境的手,贴上自己的脸庞,痴痴地望着消瘦了许多的郑梦境。朕保证这次最后一次,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