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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也知道,这天下人就没有不爱财的。百官虽读遍圣人所著之书,可身而为人,终究逃不过吃穿住行。此四字看似简单,却一个都离不开个钱字。”

郑梦境觉得照实而说:“奴家入宫,陛下赏赐了父亲正五品的千户之职,月俸足有十六石。可这不过是寻常殷实人家的一月口粮,想再裁布做衣,置办田产,便不能够了。父亲他……也是有收受孝敬的。”

郑梦境越说越小声,说罢最后一句,跪在朱翊钧的面前,“奴家拦不住父亲,明知此为贪墨大罪,却无可奈何。父亲年高,经不得重刑,奴家愿替父受过,全凭陛下处置。”

朱翊钧不发一言,将郑梦境扶起来,“郑承宪……拿了孝敬之后,用那些钱做了什么?”

郑梦境小声道:“还能做什么?不过是让家里顿顿吃得上肉,菜里能见得着油星。嫂子去岁刚生了二侄子,小孩子穿衣服正是几月一做的时节。家里盖了新的三进宅子,再有多的,便是与族里旁的贫户做资助。父亲尚且如此,何况那些八品九品的芝麻官呢?更有乡间小吏,怕是薪俸连叫家人吃饱饭都不行。”

朱翊钧喃喃道:“十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他勃然大怒,“大明朝就是被这些贪官污吏给整得这般乌烟瘴气!”

“所以文忠公才采用了考成法。”郑梦境已经听说申时行上奏要取缔考成法,“可惜……”

这些事朱翊钧并不欲同郑梦境谈,他淡淡道:“考成法确有不妥之处,此事再议吧。”

终有一天,他要将这些人统统清出朝去!

郑梦境此时还不知道,自己的提醒成了反作用。

第20章

自那日后,朱翊钧连着几天都不曾再到过翊坤宫。恰好朱轩姝又病了,郑梦境忙着照顾女儿,一时并不曾把心思放在朱翊钧的身上。

所以当郑梦境听说文忠公被撤销了生前所得的太师头衔时,觉得匪夷所思。随即而来,对于张敬修、张嗣修、张懋修三人官职的褫夺,更是令她一头雾水。

郑梦境替摇篮中的女儿压了压襁褓的边角,眉头皱得死死的。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刘带金还当她是担心朱轩姝,劝道:“娘娘不必替二公主忧心,殿下的病已有好转,太医这几日都说可以停药了。转到明日,必是会好的。”

郑梦境哪里是为了女儿的病情担忧呢。起码在朱轩姝七岁以前,郑梦境是完全不担心的。但此时刘带金这么一说,她又觉得,会不会是幼时这一场病埋下日后无端亡故的祸根。她摸了摸女儿有些高热的小脸,想了想,“派个人去趟乾清宫,将陛下叫来,就说姝儿病了,兴许陛下降下福泽,姝儿就会好起来了。”

刘带金当即点了个机灵的小太监,让他速去乾清宫。那小太监跑得快,不多时就领着人来了。

只不过来的不是朱翊钧,而是史宾。

小太监在史宾进殿前,瞅着空拉着刘带金的袖子,“好姐姐,可安心吧。我上乾清宫的时候瞧了,陛下今日没叫哪宫娘娘伴驾。”

刘带金点了一下他的额头,笑骂道:“就你机灵。”从荷包里取了几颗银瓜子,“替娘娘赏你的,拿去吃酒吧。”又虎着脸叮嘱,“可不许去赌,娘娘不喜见那些个,你心里有数儿。”

小太监一把抓了银瓜子,笑嘻嘻地道:“哪能呢。”转身一溜烟回屋子去藏钱。

郑梦境见了史宾,先是一愣,心里惦念着自己前几日说的话,脱口而出,“陛下……是不想见我?”

“娘娘多虑了。”史宾拱手一礼,“陛下近日政务繁忙,夜夜宿在乾清宫,连皇后娘娘也不见。”

连皇后也不见?这是怕人去求情?郑梦境蹙眉,难道陛下已经铁了心要清算文忠公?究竟是什么事导致了事态的急转直下,先前不还好好儿的么?

郑梦境不知不觉中,竟将自己的疑惑给说出了口。等意识过来的时候,她马上捂住了自己的嘴,惊恐而又警惕地望着史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