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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承宪举起手,示意儿子别往下说了。潘晟致仕,看起来不过是正常的外朝人事变动。怕只怕,这后头真正目的,乃是要清算张家。

郑承宪不在京城,无法得知更多的消息,他不仅想起郑梦境当日劝说自己接受皇商之职时,特地让他们来江陵的话。莫非女儿早就知道圣上要清算张家?自己生的自己最清楚,郑承宪不认为郑梦境有那等大神通,可以未卜先知。可先前,圣上的言行,也不像是要清算的样子。

张文忠公是大明朝唯一生前就被授予太傅、太师的官员,真正意义上的官居一品。这等殊荣可是独一份。

郑承宪不仅猜测,莫非京里有大事发生?虽说后宫不得干政,可女儿常伴圣上左右,总能听得什么。若因此扯上了干系……他不敢再想下去,当即写了一封家书,叫儿子找人送去京城。

郑国泰捏着信,又问:“那搬出张家的事?”

郑承宪搓着手,“先不忙走。看看情形再说。”

郑国泰“哎”了一声,自去找人送信不提。江陵至京城,信得走上些时日。且说京里却已是闹开了,郑梦境为着冯保被收监的事,急得嘴上起了一圈又红又肿的大火泡。

事情的源头还要从几个月前朱翊钧下的一道诏书说起。

随着张居正病逝,冯保告老离宫,生母李太后又专心含饴弄孙,全副心思扑在皇长子的身上。曾经压在朱翊钧头上的三座大山登时消失不见。没了压力的朱翊钧开始真正地大权独揽,一心想要做出功绩来的他就连后宫都去的少了,镇日在乾清宫看文案奏疏。

这日看到张居正条鞭法的耕地丈量后,朱翊钧就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这扩隐也扩得太多了,与隆庆年间的耕地相差数额太大。想起曾读过的历代史书笔记中,有官员欺上瞒下之行,朱翊钧便不由觉得这其中必有地方官为了考绩而将宅地、坟地一并充入,算作耕田的不法之行。

由此,他下了诏书,要求重新丈量耕田,废除先前的那一次。

虽然诏书中并未提起张居正半个字,却叫朝中的不少人嗅到了空子,开始参劾当年与张居正交好的官员。演变到了最后,就牵扯到了已故的张文忠公身上。从起先的接受贿赂,卖官鬻爵,到最后成了居心叵测谋权柄的阴险毒辣小人。

这些弹劾奏疏与舆论一一传进了朱翊钧的耳中,与他心目中的张先生高洁形象丝毫不符。但他相信世事从不空穴来风,兴许张先生果真做过某些事。虽然朱翊钧并未对张家下手,却还是让张居正举荐入阁的潘晟致仕。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朱翊钧对张居正的敬爱不见丝毫,但他内心明白,昔日那种毫不怀疑的信任已经开始崩塌。

看着南京刑科给事中阮子孝的弹劾张文忠公二子烂登科举奏疏,朱翊钧很是生气,“张敬修的才学朕是亲眼所见的,难道还是朕当年点错了人不成?”说着将那奏疏丢去一旁,不想再看见。

这些言官真是越来越没谱了!寻个由头就能上折。

张四维笑呵呵地道:“陛下何须动怒?不过以谏充直罢了。”他已上了替张居正代辩的奏疏,此时便不再多提,话锋一转,“寿宫已是开始建造,陛下近日心烦,倒不妨去寿宫看看,权作散心了。”

近来外朝的攻讦的确让朱翊钧心绪不宁,当下便应允了,叫张宏去安排各处。

这段日子唯一能叫朱翊钧高兴的事,就是郑梦境终于怀孕了,已是五月有余。刚发话要去寿宫巡视的朱翊钧有些后悔,自己不该那么早去的,这般一来,郑梦境就不能陪着一起去了。自己还想给她看特地为她选的地宫,紧挨着自己,就在右边。

朱翊钧安慰自己,下次再带着郑梦境去也是行的。可心里到底觉得愧疚,也没有与王皇后商量,便下了旨意,将郑梦境晋封为德妃。

希望自己回来就能看到小梦和皇子了。朱翊钧在心里喜滋滋地想着,让张四维告退后,带着张诚张鲸二人就去了翊坤宫。

途径御花园之时,张诚向张鲸使了个眼色。张鲸会意地点点头,从怀里摸出个夜明珠来,疾走几步,跪在朱翊钧的身前,举高了那颗夜明珠,“陛下,奴才有事禀报。”

朱翊钧看着那颗半个拳头大的夜明珠,心道张鲸这小子,可是要献宝?他笑道:“有何事,起来说话。”

张鲸一脸忧愁,不断抬眼去看朱翊钧,就是支吾着不敢说话。这叫朱翊钧不耐烦了,“快说!”

张鲸被吓得又跪下,“奴才、奴才前些日子在宫外,见到冯家人在售卖这颗夜明珠。奴才觉得内有蹊跷,便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