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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算退了。”冯保抿了口茶,脸上照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张宏心里有些惊诧,从来贪慕权势的冯保竟然也会心生退意。而这次深夜来访的直白,也让张宏疑惑。他知道冯保是打算把自己推上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置。可没有理由,冯保是这么好心的人?怕是必有所求。

张宏屏气凝神,并不做声,等着冯保的后话。

选择张宏是冯保考虑再三,权衡利弊之后所做出的决定。这个二把手虽然与自己政见不合,但为人却是没得说。

冯保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他知道自己贪财,正因为知道,才会对刚直不阿的张宏心生佩服。也会愿意将手中权柄交付于他。

“咱家在宫里也算时日不短,宦海多年,自认还是有几分识人的眼光。”冯保静静地望着烛光下惊疑不定的张宏,“你,算是个不错的人。要说咱家没有盘算,自然是诓骗人的。”

冯保起身,向张宏拱手鞠躬,行了个大礼。

张宏赶忙将人扶起来。

老泪纵横的冯保反抓住张宏的双臂,“咱家是无后之人,来日无多,死了也不足惜。只可怜冯家那几个糊不上墙的小子,还望秉笔日后多关照了。”

张宏听了,也不仅哭出来。他与冯保一样,都是阉人,哪里能有后代呢。便是过继,也非亲生子,心里到底有嫌隙。感同身受之下,不免兔死狐悲。

经此一遭,二人关系反倒融洽起来。冯保因要离开这权力中心,便对张宏敞开了心怀。“你虽是个好的,但你那两个徒弟却是心大的。”

张宏略一沉思,便知冯保说的是哪两个,“你指的,可是张鲸张诚?”

“正是。”冯保取了手绢擦干泪,被洗刷过的眼中精光乍现,“你需得小心才是。”

提起那两个,张宏也是一肚子的气。偏生这两人却是有些能耐的,如今在朱翊钧的跟前正得眼,便是他也奈何不得。

冯保犹豫片刻,道:“你性子刚直,怕是日后路途艰辛。听我一句劝,万事休要太刚正,柔和些才是长久之计。若实在为难……不妨与翊坤宫那位打好关系。”

“翊坤宫?”张宏皱了眉,他是知道那位郑淑嫔的 怕是宫里也没人不知道,圣上白日里见着还不够,夜里还宿在那处。便是王恭妃晋封当夜也不例外。此等殊宠,实在不常见。

冯保知道张宏当是在心里有些看轻了郑梦境,他笑道:“你道我为何愿退?实乃那位的提醒。”他压低了嗓子,“李植的弹劾还没送上来呢,淑嫔便知道了。”

张宏狐疑地看着冯保,“有此等事?”怎么可能呢,身居后宫之中,便知外朝之事。倘非大奸大恶有所图谋,便是有神通了。

冯保知道张宏还是无法相信,也不再劝。这等事,非是自己遇着,怕也难以轻信。他把身子往圈椅上一靠,“明日咱家就同陛下提辞呈,陛下十有八|九是会应的。司礼监中论资排辈,也该轮到你了。但事有万一,咱家还是会推上一把。你心里当有计较才是。”

“多谢。”张宏拱手称谢,心里盘算起来。

张宏再清心寡欲,要说对掌印大太监之位没有想法,那是不可能的。他亦是有抱负的人,只有站在内廷权力的顶峰,有些事才能顺畅地去做。

翊坤宫……吗?

张宏将郑梦境在心里的小本子上记上一笔,与冯保又谈了一会儿,才将人送了出去。

第二日冯保果真向朱翊钧提出告老,“老奴侍奉陛下多年,如今年岁渐长,力不从心,还望陛下恩准。”

郑梦境今日被朱翊钧拉去乾清宫伴驾,此时正红袖添墨。她站在朱翊钧的身旁磨墨,眼睛朝下头跪着磕头的冯保瞥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