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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不喜欢,那么,它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望舒淡淡地说,随手将那只鸟儿拆得四分五裂。

他动手很迅速,很快那只可怜的夜莺已经被肢解。贴了羽毛的空腔里密密地布满了各色机簧,正在嘀嗒地运行着。那是金属、火漆、水晶、木材综合组成的身体,没有丝毫的温度和生机。

望舒捏着断了头的夜莺,在织莺面前将它细细肢解,一个个零件地摊开放在桌面上。仿佛是看着一场屠杀,织莺转过了头去,咬着嘴唇,微微颤抖。

“够了!”终于,她忽然拍案而起,仿佛无法承受似地大喊,“别这样……够了!”

望舒被她那样的语气震了一下——在记忆中,织莺对待人和人一直都是素雅有礼的,亲切而温柔,从未有过丝毫情绪失控的时候,而这一次她竟像是被人逼到了绝境,胸口急剧地起伏着,脸色苍白地拼命克制住自己。

“你……”他仿佛想问什么,又仿佛有些明白了过来。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喜欢它了——它会让你想起我,对么?”望舒将最后一个零件放在了桌子上,定定地看着她,开口,“在你们这些‘人’的眼里,我和它其实是一样的……都是冰冷的金属机械,是非我族类的怪物!是不是?”

仿佛被烫了一下,织莺不敢相信地抬头看着他。

“你……你说什么疯话!”她颤声低叱。

“不,你说的才是疯话吧?”少年冷酷地看着她,一字一顿地缓缓道,吐出刀锋一样的话语,“作为一个机械人,我怎么可能会疯呢?”

织莺猛然站起,往前冲了一步,抓住他的衣襟,却觉得全身无力,又颓然坐回。

他……他知道了?他是怎么知道的!

“你不用再隐瞒,我什么都知道了。”望舒坐在她对面,淡淡地开口说着,一边伸出手解开了自己的衣襟——他的肌肤坚实如玉,白皙光洁,然而胸口居中却有一道几乎淡得看不见的白色印子,从锁骨一直笔直划到腹部。

仿佛是留在玉上的一道刀痕。

“看到了么?”他坦然道,“你知道这是怎么来的?”

织莺不敢看他的身体,颤抖着别过了头去——是的,五年前,在那个昏暗幽冷的地下军工坊里,在那个已经死去的天才机械师身边,她第一次见到了望舒。那个时候,那个少年也是像这样赤身裸体,什么都没有穿,就如刚诞生的婴儿,沉睡在一种奇特的培养液里。

他的肌肤闪着奇特的色泽,和一般人类完全不同,细长的软管联通向他的五官,令他仿佛只是一个在水里睡去的人类。

然而,当她俯下身的时候,清楚地看到了他身体和常人的不同。

“在你出嫁的那一夜,我被潜入的空桑刺客刺伤了小腿——这也是我生平第一次受伤。”他看着她,冷静地一字一句叙述着,“这也令我我第一次注意到,原来我的肌肤底下的身体和别人似乎有所不同。所以,我解剖了自己。”

解剖?织莺的身子猛然晃动了一下,脸色煞白。

望舒神色是钢铁一样的冷酷,慢慢说了下去:“我徒手撕开了那个伤口,看到了……呵,你猜猜看,我看到了什么?我看到了自己小腿里,有三根交错的金属杆件!还有一些奇怪的胶状东西——没有血,没有肉,也没有一切人类该有的东西!”

望舒的声音难以控制地颤栗了起来:“那一刻,我终于想起了那一卷被‘父亲’临死时抓在手里的中州古卷,立刻去翻看了那一卷《列子》——我看到了那一篇决定我命运的文字。”他顿了顿,低低冷笑了起来,“偃师造人……哈,就是偃师造人!”[注1]

织莺发出了一声呻吟般的叹息,抬手绝望地掩住了脸。

是的……她怎么会忘记这个呢?自从在地下工坊深处发现了望舒,为了保持秘密,元老院下达了封口令,对外宣称望舒是天机公子的遗腹子,是一个天才的孩子——然而,没有人注意到那个制造者临死前手里握着的那个古卷,却居然透露出了最终的秘密!

注1:《列子&iddot;汤问》偃师谒见王,王荐之曰:“若与偕来者何人邪?”对曰:“臣之所造能倡者。”穆王惊视之,趣步俯仰,信人也。巧夫颌其颐,则歌合律;摔其手,则舞应节。千变万化,惟意所适。王以为实人也,与盛姬内御并观之。技将终,倡者瞬其目而招王之左右侍妾。王大怒,立欲诛偃师。偃师大慑,立剖散倡者以示王,皆傅会革、木、胶、漆、白、黑、丹、青之所为。王谛料之,内则肝、胆、心、肺、脾、肾、肠、胃,外则筋骨、支节、皮毛、齿发,皆假物也,而无不毕具者。合会复如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