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小店上挂着一个蒙尘的牌匾,依稀可以分辨出是“魁元馆”三个字,笔力洒脱。这家小面馆已经开了有些年头了,因为量多廉价,味道也鲜美,在叶城中州人聚居的贫民区里颇为有名─那块牌匾,听说还是当初空桑元帅白墨宸亲手题写的。
传说十年前,还只是副将的白帅远征归来,为了抄近路策马经过八井坊,饥肠辘辘之下闻到了深巷里飘出的熟悉香味,不由为之驻足。不知道是饿极了还是面的味道真的不错,白帅一连吃了三碗阳春面,大为赞叹,还为这家小铺子亲手题写了“魁元馆”三个字,意为此店虽小,却做的一手堪称魁元水准的好面。
按理说,被白帅赞扬过,这个小面馆必会声名大盛,高朋满座。然而奇怪的是,这家店却没有从这个中州人的贫民区里迁出,在外面另寻铺面,依旧还是老老实实地在这陋巷里经营着这个只有一间店面的小铺。八井坊的脏乱嘈杂也限制了客源,光顾这里的依旧还是一些挑夫,少有衣冠楚楚的座上客,生意遍也做不大。
卖面条的老妇人称安大娘,是一个盲人,一双眼睛深深陷了下去,身体瘦弱,然而做面的动作却极其熟练:取料,切菜,下锅,捞面一起呵成。
她的身侧有两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一男一女,忙碌而熟练地往灶里添柴打扇,满面黑灰如两只小花猫。每次瞎眼老妇捞完一碗面,小女孩儿就连忙送到客人面前,然后一边吹着烫疼了的手一边跳着脚跑回母亲身边,把收来的铜子放入瞎眼女人围裙上缝着的口袋里。她似乎极黏母亲,每次一送完面,立刻就跑回母亲的身畔。而那个男孩子略微大一点儿,脸上有着和年龄不相符合的刚毅表情。
殷夜来怔怔地看着那一家子忙里忙外,似是看呆了。
她忽然想起了昨夜的梦魇,漫天的血色里,那两个拼命抱住自己的死孩子的模样重新在脑海里浮现出来,和面前的这一对兄妹重合起来,令她打了个寒战。
已经十年了。这一对贫苦家庭里的孩子平安地长大,而那一对帝王家的孩子却是如此不幸,如今怕是化成了地底下累累白骨了吧?贵贱生死如云泥,命运的安排是如此高深莫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小姐?”秋蝉顺着殷夜来的视线看去,“想吃面?”
殷夜来仿佛惊醒一样将眼睛从那一家破破烂烂的面馆里收回,下意识地点头,然而很快又转过头看了看面馆的深处─那里隐约传出了劈柴的声音,依稀可以看到一个男人坐在柴房里,手起刀落,正在劈柴。
她摇了摇头,放下了帘子,叹道“走吧。”
“是,”秋蝉松了口气,对两个轿夫斥道,“还不快走!这里脏死了!”
轿夫重新起步,然而还不等离开,忽地听到店里有人大喊:“店家!再来一碗!”
小女孩儿连忙跑过去,细声细语地说:“叔叔,你前面吃的还没有结账呢,三碗打卤面是十五个铜子,五个大饼是。。。。”
“他娘的!”那大汉显然是心情不好,猛地一拍桌子,咆哮起来,“不知道老子是谁么?老子是替慕容公子办事的。这个叶城,谁敢向镇国公府的人收钱?”
“停一下。”眼见风波骤起,殷夜来低声喝止。
轿子重新落地。然而那个小女孩却没有退却,反而伶牙俐齿地回击:叔叔这么说就不对了,镇国公难道就不吃饭了么?吃了饭,难道就不付钱了么?”
“心儿,给我住嘴!”听到炸雷般的声音,瞎眼老妇吓得猛然一哆嗦,捞面的爪篱都掉到了锅里,她摸索着扶着灶台转过身,向着声音来处笑道,“这位客官别生气。小丫头不懂事,面钱就不用结了。。。。。。客官还想吃什么尽管说。”
“娘,别听他的,他想讹我们!”老妇人想息事宁人,然而那个小女孩儿却不依不饶,指着大汉,“他想吃白食!他都吃了三碗面五个饼了!”
“小丫头片子!吃了豹子胆了,敢和本大爷这样说话?”被公开指责,那个肌肉结实的汉子爆怒起来。他身高体壮,站起来如同铁塔似的,“他娘的,你要收钱是吧?”先问问老子手里的这个东西答不答应!”
话音未落,他“刷”地拔出一把剑,重重插在了桌子上,将那一寸厚的木板刺穿了!
殷夜来坐在轿子里看着,脸色苍白起来,手指用力地握着轿帘,那把插在桌子上的剑,剑脊上赫然刻着剑圣门下的标记!
那个该死的家伙,收的都是什么样的垃圾门徒?
眼看动了真家伙,店里的几位食客吓了一跳,纷纷扔下碗筷起身离开。一剑砍下去,和壮汉同桌的那个埋头吃面的人也惊叫了一声,直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