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墨宸捏碎了火漆,看到瓶盖的内侧叠着一封信,上面只有寥寥几行字,色泽暗红,似是找不到笔墨情急之下用血书写,开头的第一句就令他倒抽了一口冷气:
“今日为止,刺中十九人,只剩下吾独身一人存活……”
这封信似乎是在极度的恐惧下仓促而写,字迹凌乱,文法潦草,描述着他们一行人潜入棋盘洲本岛后遇到的种种匪夷所思的情况,以及步步艰难的刺探之旅:如何从水底潜上空明岛,如何侦察茧室的方向,在浅海挖掘甬道,在挖掘的过程中逐步有人牺牲,最后终于发现了冰族人深藏的惊天秘密,却不了在撤离的时候被发现,损失惨重。
白墨宸一目十行地看去,寥寥数语却惊心动魄。最后一句是:“诸人皆死。吾亦不做生还之想,唯尽力完成使命,以报白帅多年之恩”。
白墨宸默默地看完这份用血写成的密信,长久不能说一句话。他知道,那可能是他最钟爱信任的战士们、所留在世上的最后音信了──这十九人,每一个都是他从一个新兵开始带起来的,甚至还有一个是当年和他一起加入行伍的同袍。
而这些人,已经永远、永远地葬身在了西海的底下。
他的手微微一颤,砰的一声,那个陶土瓶子从手里跌落,在甲板上摔得粉碎──那个瓶子里装满了一种奇特的液体,好像是水,然而在落到地面上的时候却又没有漫开,反而彷佛凝固的胶体一样停滞在了那里,颤巍巍的抖动,在日光下折射出奇怪的光泽。
那种光,是云荒大地上任何一种物质从来不曾有过的。
“不可能……那些冰夷是疯了么?!”白墨宸看着那封信,又看了看瓶子里的奇特液体,低语,“他们、他们居然想用那些孩子……该死!”
他重重一拳击在了船舷上,用力之猛,震得远处的玄珉都变了脸色。
──白帅叱诧海疆多年,风浪见惯,几曾有过这般失态?
“快,我要回帝都面见皇上!”白墨宸将那封信捏在手心,霍然回头,“立刻备快艇调派人手,越快越好!吩咐十二铁衣卫,日落之前便要随我出发!”
“什么?”玄珉大吃一惊,“您要现在回京?”
“对,我要立刻进京面圣!这里的事情就先交给你了──记住,只做防守,严密紧盯冰夷动向,每天一封快信用飞鸽传给我。若我来不及回复,可与四支水军的将军商议,决不可擅动!”白墨宸斩钉截铁地扔下一句话,便从船头匆匆离开,只留下副将在那里半晌摸不着头脑。
──奇怪,白帅原先不是只打算派人送贺礼回朝,不回去参加海皇祭了么?为什么忽然间又改了主意要回京?他可一贯是个言出如山、从不反复的人。而且,就算现在日夜兼程的出发,肯定也赶不及十月十五日之前抵达了吧?
玄珉看着元帅的背影,挠了挠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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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潇潇,初冬寒意袭人。
在万丈高的伽蓝白塔顶上一片寂静,唯有斜风冷雨如织。白发苍苍的天官从玑衡的窥管前移开了眼睛,仰望苍穹良久,蓦然发出了一声悲怆的大喊:“天啊……破军要出世了!空桑的大难就要到来了啊!谁能阻止他?陛下……陛下!”
悲怆的声音划破了黑夜,惊得夜鸟簌簌飞起。
“别鬼嚎了!”巡夜的士兵疾步过来,厉声喝止,“会吵到公主休息!”
“你们怎么还能睡得着?空桑真的要大难临头了!”白发苍苍的天官颤声,“让大家快点起来,都到占星台上看看吧!──破军要复苏了啊!日晕,血潮,月蚀……当这些天象都出现之后,明年的五月二十日,幽寰将会落到北斗第七星的位置上!那时候,破军复苏,魔王降临,空桑人的国度将会灰飞烟灭……”
“好了好了!”听他说的越来越玄乎,士兵不耐烦地粗暴喝止,“今晚下着雨呢,你还在这里看个狗屁的星象?别妖言惑众了!”
“愚昧的凡夫俗子,怎敢说我妖言惑众!”天官大怒,将手里算筹扔了过去,嘶哑着声音,“我是空桑最好的占星者,上溯万古,下探千年,凡我所言,无不应验!──空桑真的要大难临头了!你们这些无知的家伙──”
他的话嘎然而止,发出了一声惊呼,被人粗暴地拖了下来。
“拉下去,堵上他的嘴!”巡夜的队长捂着被砸中的额头,厉喝,“陛下吩咐过,天官苍华若再不听劝阻、继续妖言惑众,便立刻革去职位,终身不得再上占星台!”
“唔……”麻核被生硬地塞了进来,天官再也发不出声音,喉咙里挣出断续的不甘的低吟,一双眼睛睁得如同要滴出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