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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只能和过去一刀两断。

“是啊,我不羡慕他们,”沉默了许久,副官玄珉忽地听到统帅用微弱的声音喃喃道,带着一种奇特的笑意看着底下的年轻战士,“一群愣头青!”

是的。很多人在功成名就后,总是幻想能回到少年时。其实,那些人只是想带着如今已经拥有的权力、财富、地位和经验回到过去,寻找失落的青春年华──这样的想法自然是一种可笑的贪心的奢望──人在得到的同时,哪有不失去的呢?

虽然那个孩子的魂魄还在他如今化为铁石的心里跳跃,虽然很多次,他也曾经梦见自己回到了九里亭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树下,向着破落的家门口依依眺望。然而他也清楚地知道:那个空荡荡的“家”里如今一片寂静冰冷,早已没有一个活着的亲人了。

──当他权柄在握,登上空桑最高统帅的位置时,那个北陆乡下的贫寒少年,便已经在他内心深处悄然死去了。

当日头升到正中的时候,操演结束,士兵们各自退回船舱,海面上一下子寂静下来。这几天西海风平浪静,风向西南方向吹,正是有利于进攻的好时机。然而,白帅却没有进一步发起袭击,而令舰队驻扎在了初阳岛附近的海域进行修整。

这片海还是一望无际,空空荡荡,几乎没有可以落脚的土地。

──自从开战以来,沧流冰族虽然处于下风,一直节节后退,然而,那些骁勇的冰夷却也采取了匪夷所思的撤退方式:陆沉。每次空桑人攻下一个岛屿,他们就炸毁一个岛屿,不留下任何物资,甚至也不留下一片可以落脚的土地!

这些冰夷当真是疯子。

因此,虽然血战多年,推进了上千里,空桑人的船队在大海上却始终找不到落脚点。这一路下来,战线拉得如此之长,以至于如何从云荒大陆上通过上万里没有落脚点的海域,把军粮送到前线,居然成了比攻克敌军更难难解决的问题。

就如这一次,拔了初阳岛,本该一鼓作气继续往前攻,然而,却不料全军的粮食只剩下了不足十天,被迫要停在这里修整。后方禀告说下一批粮食将在七日后运到,但到了那个时候,那些冰夷只怕早就恢复了元气,也在下一个岛屿上筑起了新的防线了!

又是纵虎归山啊……这是第几次了?

白墨宸想着这些问题,手指敲击的节奏越来越快,蹙眉沉吟。

每次军粮总在关键的时候接不上,前一次攻克沙洲岛时是如此,这次拔了初阳岛后又是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似乎有人在暗中阻挠,不令空桑大军顺利推进──他甚至可以隐隐看得出那一只在幕后操纵的手。

毕竟,在那些藩王权贵的眼里,是他不过是一个入赘的驸马,出身卑微,除了能打仗之外没有任何派系实力。在朝堂上,只怕有不少人不愿看到他立下太大战功吧?所以,每次在他跑得太前头的时候,那只无形的手就会收紧缰绳,想尽办法的把奔马给扯回去一点,始终不让他达到最后的完胜。

所以说,带兵西海上的自己一直是在两线作战啊……若不是白帝和自己之间有着过硬的交情,谗言如潮,积毁销骨,只怕带兵在外的他早就被朝堂上那些主和派给弹劾下去了,重蹈昔年缇骑大统领岑寂的下场也未可知。可是帝冕二十年一轮换,如今白帝的任期只剩下了两年,如果在这两年内自己不能一举灭亡沧流冰族,等新的玄帝即位,一切霸图便又要成为泡影了。

空桑大元帅眼里掠过一丝鹰隼般的冷光,低低哼了一声。

“元帅,有密信到!”在他沉吟的时候,忽地有斥候飞奔而来。

亲信的斥候单膝下跪,托上一物──那是一封用金边密封的防水信函,被卷起来放在一个沉甸甸的陶土瓶子里,瓶子上面用朱漆火印密密封住,印着一个“宸”字,用小刀划了一个尖锐的三角符号。

白墨宸只看了一眼,脸色忽地一变。

──这个印记,正是他三个月前派出去的那批密探发回的!

“该死,总算有消息了?”他低低骂了一句,“我还以为那群家伙潜入那里后,都在冰族人的老巢里睡大觉呢!”

一边说着,他一边挥手让斥候退下,独自走到船头看了起来。

数月前,他曾经派遣一组人手,秘密潜入冰族大本营。那个小队的代号为“刺”,共有十九人,每一个人都是由他亲自选出的心腹,千里选一精英。刺的目标有两个:

一、查探沧流大秘仪里失踪的孩子之谜。

二、刺杀冰族的核心人物。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这个小队居然一去就石沉大海,三个月里没有发回任何消息,令他不得不怀疑是冰夷已经觉察了空桑的行动,十九根刺全数被折断。直到今天,终于算是接到了第一封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