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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寒的左手,穿过横亘在两人中间座位上的日光和阴影,紧紧地握住了韩一一的右手。

白驹过隙,车在十字路口转弯,上了条旧路。没有先前的大道宽敞,却阴凉得多,道路两侧的梧桐枝叶在空中相接交叠。

[七]数完就给你全部

吃晚饭时,麦芒一声不吭,精神十分萎靡。井原作出了“生病”、“水土不服”、“恶作剧未能得逞”等种种猜测,全都被她摇头否认。女生剩了小半碗饭,像棵过夜白菜一样蔫耷耷地挪回了自己房间。

连父母都注意到她的反常。父亲的目光一直跟着她直到被关上的房门截断。

“她妈妈那案子的事……你告诉她了?”

母亲连声否认:“没有没有。”

两人交换过眼神后齐齐地看向井原。

男生放下碗筷:“我也没说。她晚饭前一会儿才回来,回来就已经成这样了。应该是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吧。我去看看她吧。”

井原敲了敲门,推开走进去,麦芒坐在穿衣镜前的地上抱膝对着镜子发呆。

“到底怎么啦?”井原摸摸她的脑袋,撑着地面在旁边坐下。

过半晌麦芒突兀地冒出一句:“为什么我长不高呢?”

“哈啊?”井原愣了好几秒,最后“嗤”地笑出声,“我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你这身高对女生来说已经不算矮了。我见过比你更矮的人,真的。”

麦芒对他翻了个白眼。

男生也觉得自己之前那句话听起来似乎有点不对劲,尽力地继续补充说明:“再说你以后还会长啊,就算不会再长也没有人会注意……”看着麦芒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井原识趣地就此打住,意识到自己实在是多一句不如少一句。

麦芒老神在在地叹了口气,抬起双手撑着脸:“你是不会明白的啦。”

你不会明白。

有个小姑娘像其他大多数小姑娘一样,在某一天清晨或者某一天傍晚,犹如玉石被开光后带上了一些灵性,等她长大后回忆起来,不管是阳光烈烈还是淫雨霏霏,她都会认为这是个充满诗情画意的日子。她注意到一个男生,和别的男生有点不同,不同在哪儿她说不出;想要认识他或者后悔错过他,为什么如此她说不出;当她的好朋友和他走在一起形成和谐美好的构图,心里会不舒服,为什么别扭她说不出;她怅然地感到自己和好朋友差了一大截,差在哪儿呢?大概是身高吧。

这些少女情怀,即使身为哆啦a梦般的兄长,你也不会明白,因为其实在这个“充满诗情画意的日子”,她自己也还没明白。

然而对于麦芒而言,很多年后回忆起这一天,还不只是“诗情画意”这么简单,她会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幸福——

一如六年前站在弄堂口数数时只需挂念奇多圈赠送的三国卡,不必因直面血流成河的惨景而终身难忘,不必为六年前认定的命案凶手被排除嫌疑而耿耿于怀,不必在一个悲剧性的转折点之后延长出一段有别于常人的黑暗人生。你只需,知道早早离世的父母深爱着你,相信他们最大的遗愿就是你长成一个快乐开朗的女孩,在该纠结身高问题的年纪纠结身高问题。

这幸福,是因为有人让给你一把伞,为你撑起一小片天空,你在这天地间跑跑跳跳,全世界冰冷的雨水被阻隔在外。

不需要多么花哨的誓言,不需要重复许多遍。

一句“数完就给你全部”,或一句“虽然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但至少可以陪着你”,就一路陪你走到这世界的终结。

八月底,麦芒参加圣华中学的分班考,踩着临界线进了二年a班。九月一日这天,她早早地到校找教室。从最要好的闺蜜是韩一一这点可以看出,在交友方面,麦芒是颜控。这就很好解释为什么当她在走廊上看见卫葳会瞬间迸发出蘑菇云般巨大的热情了。

但鉴于麦芒与某人的合照曾经在圣华“广为流传”,而导致情侣产生芥蒂的韩一一的电话也被算在了麦芒头上,再加上世界上没有几个神奇生物能像韩一一那样面对麦芒“你好,我觉得你好漂亮,我想和你做朋友”的开场白保持一颗平常心(画外音:你确定韩一一那叫平常心?)。

麦芒的热情所制造的局面基本可以类同为:对方满怀敌意地朝她举起一根矛,她却丢掉了自己的盾,以宽广的胸怀去拥抱了对方的武器。

卫葳把手交叉在身上,冷冷地问:“你来找祁寒?”

祁寒同学身为一介美少年,其存在感根本不必讨论。但关键是麦芒的神经粗到不仅无法将同一个人的正脸和侧脸建立联系,而且同样无法将名字与人建立联系,时间隔得太久,再提起“祁寒”她居然不知是谁,有点懵地来了句:“不是,我来找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