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萧岑从隔壁简单沐浴更衣回来插嘴道:“还有眼福。”

他一身浮夸的水蓝绸缎,腰间挂了诸多璎珞宝玉,走起路来叮铃咣啷作响。

这只招摇的孔雀在祝久辞旁边坐下,后者嫌弃地移开眼神。

“别这么绝情啊,小公爷。”

祝久辞面无表情把茶杯递给他,“多喝点。”

台下莺燕换了一批又一批,琵琶古筝柳琴中阮,乐器歌舞,各有风姿。

祝久辞本是无心欣赏,但中途小阿念跑回包厢对他耳语国公夫人回府了,祝久辞这才放下心来。

日头西移,阁顶琉璃炫目耀眼,一束光打在祝久辞脸上,微微有些热。

萧岑一手撑着头,一手抬起宽大的云袖挡住光线。

包厢被慵懒浸染,墨胖子拿出书慢悠悠看着,书页翻的很慢,姜城子怀中揣着罗盘眯着眼睛听曲儿,指尖扣着节奏。

窗户未关严,桃花香倏地钻进来,能听到一些鸟鹊的叽喳声响。

忽而,清朗的古琴音席卷琉璃阁大堂,一层层顺着游廊直通阁顶,在琉璃瓦的折射下向四面八方散播开去。温柔如冬日汤泉,一点点将身体包裹,温热侵蚀骨髓。

宫弦独响,冬日骤然退去,春日乍现,鸟语花香,桃花如海潮一般淹没口鼻,祝久辞感到呼吸不畅,猛然惊醒。

他朝台下望去,对上梁昭歌移开的视线。

空旷的正堂,唯他一人。抚琴倚地,衣袍堆叠身侧。

指尖拨弦,左手摁弦,琴音悠扬婉转,直直将人拉入梦境。

身旁窗外,忽而鸟翅振飞,三两喜鹊掠过窗口,留下一闪而逝的蓝影。

阁中有人惊呼,人们抬眼望去,壮阔的鸟群飞过琉璃阁顶,齐齐展翅,声振屋宇。

街巷市井的嘈杂声骤然闯入耳畔,孩子们在街上大呼小叫,一路欢腾跑进胡同,鞋底与石面碰撞,发出哒哒声响。“糖葫芦三文两串”,“磨刀嘞”,“新进绸缎”……

京城之声顿时将众宾包围。

羽弦落,只一瞬间声音便褪去,耳边不闻声响。

古琴渐渐回鸣,祝久辞低下头,他坐在一块石上,苔藓泛着绿意,扬起头参天大树遮住了阳光,偶尔有光线透过树叶照在脸上,忽闻水声,祝久辞侧目看去,面前出现一小溪,溪底石子清澈可见,他起身沿着小溪往上去,远处有一寺庙。

古寺钟响,神魂归位。白玉案上的茶凉了,他仍坐在琉璃阁上座。

琴音消匿,台下那人抱琴起身,琉璃瓦的光束打在他身上,墨发灼灼好似绸缎。

他抱琴仰视,冲着祝久辞的方向微一俯身。

祝久辞眼眸一颤,不觉脱口而出:“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他不应在这里,大千世界他不应拘泥于小小红坊。梁昭歌的琴音以心境殊绝,高逸细韵,技巧已在其次。楼邀月的琵琶虽然冠绝京城,但以出神入化的琴技入胜,若真论琴功,楼邀月没有心。

“小公爷怎么了?”萧岑拿着折扇点在祝久辞衣袍边缘,“上好的绸缎都皱了。”

墨胖子鼓着腮帮子软乎乎地凑过来,“小公爷可把刚才的诗再说一遍,我毛笔没准备好。”

旁边包厢忽然传出粗鲁的叫好声,只听得咚咚几声,碎银散金噼里啪啦从天而降,散落在台上,砸在梁昭歌脚旁。

“美人弹得好!爷赏你!”

本是安静听曲儿的琉璃阁骤然喧闹,高雅殿堂瞬间破灭。自一人开了头,数个包厢掀开薄纱往台下掷银,伴着恶臭的叫好。

碎银从天而降,楼下包厢与楼上比较谁的金银更多,左间与右间比谁的喝声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