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8、第 399 章

()外头看热闹的老百姓听到沈氏亲口承认,都很愤怒,一边指点沈氏一边骂人。

萧老太爷与萧老太太脸色阴沉得可以滴出水来。

他们最害怕的事,果然发生了。

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知道了,便是他们再想捂住,也捂不住了。

太后气得浑身发抖,想起自己早逝的女儿,扶着素月站起来,厉声说道:“此一干人等,谋害长公主与萧遥郡主,按照律例,该诛九族!”

一个都不能放过,是他们贪婪,才害死自己的女儿,害得自己本来出身尊贵的外孙女被拐子带走,最后入了奴籍做了侍候人的丫头!

萧大老爷脸上露出惨然之色,嘴唇抖动,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一刻,他觉得这个世界已经离自己远去,远得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萧老太爷与萧老太太连忙跪了下来,萧老太爷道:“求太后娘娘饶命!此事乃犯妇沈氏与其兄长所为,我们萧家人着实不知。这些年来,我们萧家从不曾接纳沈氏,更不许她进入萧家大门,与沈氏,可说并无干系!”

沈氏也连忙磕头,口中道:“太后娘娘,此事千错万错,都是我与兄长之错,还望太后莫要牵连他人!”

她愿意背负一切罪名,只希望能够保存萧家,让自己的一双儿女能够有家族庇佑。

太后看也不看沈氏一眼,而是看向跪下来的萧老太爷,惨然而笑:

“又是跪下这一招么?当年你跪了我,我看在萧家对我有养育之恩的份上,饶过了萧家,即使我苦命的女儿死在你们萧家,因你们萧家人而死,我恨得夜不能寐,还是忍了!今日,你们又要跪我,是以为我会继续念在养育之恩的份上,再次网开一面么?我实话告诉你们罢,我这一次不会忍了!”

她说到这里,扶着素月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看向衙门外围观的老百姓,扬声道:

“各位父老乡亲们,此事既然大家已知悉,我便不妨直说,也让大家来评评理,省得世人说我仗势欺人!当年萧家对我有养育之恩,后来求娶公主时,我想着一来是我外祖家,我女儿不会被欺负,二来女儿嫁过去,皇上将来看顾一二,也算我报答了萧家的养育之恩。可惜,我万万没想到,萧家这位大老爷心有所属,又不曾明说,娶了我女儿之后,冷落我女儿,一味抬举心爱的女人,为此不惜宠妾灭妻!我好好一个娇宠着长大的女儿,进了萧家之后,形销骨立!

“这也就罢了,权当遇人不淑,与天下许多可怜的正房太太一般,熬着熬着就是一辈子。可是,想必先前大家都已听说,沈家贪心不足,不愿意做小妾,要上位做女主人,为此不惜派人掳走我的外孙女,又伪装我的外孙女死亡,刺激我女儿,可怜我女儿怀着八个月的身孕,大受打击,当即早早产下一个不足月的孩子便去了!萧家做了什么?他们一再维护沈氏与那眼瞎的东西,让我看在养育之恩的份上饶过他们一次。现在,他们又给我下跪了,大家说说,我该饶过他们么?我的女儿,就该白死么?”

老百姓们俱是听得义愤填膺,纷纷大声叫道:“不该饶,要让他们血债血还!”

“为了做正房太太,居然下此毒手,着实可恨,与禽兽无异!”

“可怜公主,出身皇家,却如此被人害死,丢了性命,两个孩子一个被掳走,做了厨娘,一个身子病弱,太惨了!”

“若是我女儿叫人如此欺负,管他什么权势滔天,我定要报仇!太后娘娘有权势,却叫人如此逼迫,着实憋屈!”

“太后欠萧家的恩情,早已经还清,何必还要讲什么情面?”

萧老太爷与萧老太太听到老百姓这话,脸色俱是惨白。

此事涉及太后以及江东豪族萧家,因此在极短时间内便传遍了全城,此时许多人都赶了过来。

卢公子、张先生、王先生等大厨全都到了,便是城中的公子姑娘们也都来了,全都挤在了衙门的大门口。

他们听到太后的控诉,心里头都十分震惊与难以置信。

那个素来颇有贤名的萧大太太,竟是如此毒妇么?

为了做正房太太,居然对一个女童以及怀着身孕的妇人下此毒手!

萧四姑娘听着众人都叫不该饶,又见太后面带杀意,连忙跪了下来,不住地对着太后磕头,哭着道:“太后娘娘,请你高抬贵手,网开一面。”

太后冷冷地看向一身绫罗绸缎的萧四姑娘:

“网开一面?当年,你们沈家的人为何不对我女儿外孙女网开一面?这些年来,你是萧家的姑娘,锦衣玉食,富贵无双,闲来读书抚琴,可曾想过,我的外孙女,正正的嫡长女,却为了生活所逼,做了为人轻贱的厨娘?你有什么资格让我网开一面?”

老百姓们马上齐声附和:“是啊,你不过是小妾养的女儿,却一直享受荣华富贵,正经嫡出的长女,却因你舅舅作恶,做了厨娘,受人轻贱,你有什么资格说网开一面?”

“太不公平了,太过分了!”

卢公子神色复杂地看了看泪眼婆娑很是惊惶的萧四姑娘,又看向不远处坐着,神色平静的萧遥,抿了抿薄唇,说道:“沈家人的确是做错了,可是萧四姑娘却不曾做错什么,此事不必怪到她头上,还望诸位口下留情。”

高瘦青年大厨冷笑:“她不用做什么,她的母亲和舅舅,就将一切送到她手上了,你还想她做点什么么?再者,当初萧姑娘的身份还未曝光,不是还有林东家之流特地踩着萧姑娘讨好萧四姑娘么?说与她无关,本身便是歪理。有时候,她根本什么也不用做,便有人为着她偷来的身份地位而欺压萧姑娘!得到的好处她都受了,此间又来说与她无关,真真可笑得很!”

马上有人点头附和:“正是这么个道理!若她舅舅不曾作恶,她能享受如今拥有的一切么?享受时,半句不曾提,该为那些享受付出代价了,便说与她无关,好一个清清白白的白莲花!”

张先生看着萧遥,捋了捋胡须,声音带着怜惜:

“如今这般看着,萧四姑娘玉容惨淡,满脸是泪,的确让人生恻隐之心。萧姑娘神色平静,似乎格外刚毅,很叫人放心。可是,若非这些年来经历过许多人情冷暖,萧姑娘一个姑娘家,如何能有这般的平静?”

王先生点点头,叹息道:“是啊,萧姑娘年纪比萧四姑娘大几岁,早过了适婚年龄,却一直不曾成亲,不就是因为只是个受人冷眼的厨娘么?本身,她该是天之娇女的啊!”

卢公子听了两人这话,再看萧遥平静的面容,竟觉得格外心酸,眼眶瞬间模糊了。

可是,他又看向萧四姑娘,说道:“可是,萧四姑娘,总归是无辜的啊。这一切她都不知道,她也没法子改变,她只能被动承受。”

又有人说道:“从人情上来说,她作为沈氏的女儿,便该付出代价。从法理上来说,陷害公主与郡主,当该诛九族。所以,卢公子,有罪无罪,不是凭你一张嘴说的。”

卢公子还待要说,却叫卢大太太拉住了。

他有些不认同地看向卢大太太。

卢大太太面露冷意:“你难道想成为第二个萧大老爷么?宠妾灭妻,好好的一双嫡出子女却天各一方,受尽人间磨难。如今更是连累家族,眼见整个江东豪族,瞬间便高楼崩塌了。”

卢公子听了这话,面上怔怔的,半晌没有说话。

萧四姑娘还在磕头,萧二公子一言不发,看看沈氏,又看看沈二,忽然冲向沈二,一把掐住沈二的脖子:“你为何要这么做,若不是你,我娘根本就不会参与这一切?你为何这般做?”

沈二连忙挣扎。

沈二婆娘忙上前扯萧二公子,口中大声叫道:“你怪我们做什么?若非你娘总说她只是小妾,不可能帮衬家里太多,又哭诉公主出的大姑娘有很多好东西你们兄妹却没有,你舅舅如何会做这些事?”

围观的老百姓听了,再次用鄙夷的眼神看向沈氏。

人家大姑娘是公主所出,公主富贵,故拥有的好东西很多,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就这,竟就要嫉妒人,以至于黑心烂肺地怂恿兄弟出手?说什么不知情,谁信呢。

萧大老爷回神,看向沈氏,惨然道:“几个孩子,我在物质上都一视同仁,但论感情上,却是萧遥得到的更少,再者,本身便是我们对不起公主和萧遥,你何至于为此而嫉妒,并起了坏心肠?”

沈氏哭道:“老爷,我只是说说,我并不曾起什么坏心眼啊。我大哥做的那些事,我起初是不知道的。后来知道了,我怎么敢告诉你?”

萧大老爷却不再信她的话,看向她的眼神无比陌生,随后他看向萧遥,见萧遥面容冷淡,无悲无喜,心里涌上一股悲恸——他甚至不敢想象,经历了什么,才能拥有这样平淡的眼神。

萧大老爷不敢再看萧遥,飞快地移开目光,然后看向小石头,见小石头脸色苍白,身体比寻常少年瘦削单薄,心知这是沈家做的孽,或者说,是自己做的孽,若非他过度宠爱沈氏,养大了沈家人的胃口,一切都不会发生。

“噗——”

萧大老爷吐出一口鲜血。

“爹爹——”萧四姑娘惊呼,忙跪着爬向萧大老爷。

萧老太爷与萧老太太也吃惊地爬过去,不住地问萧大老爷有事没事。

太后没有丝毫动容,只是冷眼看着。

萧遥静静地看着,没有说话。

皇帝坐在她身旁,伸手拍了怕她的肩膀:“一切都过去了。”

萧遥点点头,转身吩咐身后的侍卫:“去请个大夫回来。”

太后愕然,难以置信地看向萧遥。

皇帝皱了皱眉头,看了萧遥一眼,没有说话。

围观的老百姓却不住地点头:“萧姑娘做得好,毕竟是生身父亲,即使做错了,作为女儿也不能见死不救。”

萧四姑娘却仿佛找到了突破口似的,忙爬向萧遥,给萧遥磕头:“姐姐,你心地善良,帮我们萧家向太后求情好么?便是我舅舅做错了,可是与萧家无关啊。我娘也只是后来才知情,她心地善良,不忍见兄长被捕……”

萧遥低下头看向萧四姑娘,轻声说道:“我想你误会了,我会派人请大夫,只是觉得,债没还清,就此去了,未免也太便宜了。”

萧老太爷与萧老太太本来也充满期待地看向萧遥的,闻言脸色再度一白。

萧大老爷听了萧遥这话,“噗”的一下,再次吐出一口血来。

太后却笑了起来,不住地点头:“大姑娘说得对。”在人前她不好直接称呼萧遥的闺名。

围观的老百姓却忍不住道:“萧姑娘如此做法有些过了,毕竟是生身父亲。”

萧遥走几步,站在衙门门口看向外头的老百姓:

“我素来认为,父慈子孝,父慈才能子孝。若一个父亲没有尽到半点作为父亲的责任,反而给子女带来无尽的伤害,那么子女,便不该孝顺他。我与我母亲、胞弟的悲剧,说到底,全在于这位萧大老爷。若非他懦弱又不负责任,还沉溺美色,我们绝不会过得如此悲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