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那是你们京城的昆乐大家,”陈天永翻了个白眼,“咱这位顾大家是唱书乐的,虽属小调,但年轻着呢,前途甚好——”他想了想,又嘿嘿一笑,“还国色天香哩!”

褚楼:“……”

只怕漂亮才是重点吧。

不过说起来,京城不流行书乐,书乐本盛行于江南,没想到在这天津府能听见,倒是不虚此行。他跟着陈天永来到观戏楼,作为同窗,难免要先去拜见这位陈知府。

陈知府正和天津府商会会长寒暄,眼睛一瞥看见侄子拽着个深蓝衣服的年轻人过来,就想起昨日他跟自己提过的褚将军幼子,忙跟左右抱歉,略微上前迎了一步。

陈天永走到跟前,高兴道:“大伯,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楼哥儿!”

褚楼刚刚已大概看了一眼,这位知府大人不过四十许人,面容清癯,笑容亲和。

他略正容色,躬身行了一礼:“小子见过府尊大人。”

陈知府表情更加和蔼可亲,扶了他一把:“老夫与令尊同朝为官数载,便托大称你一声贤侄,你也莫喊大人了。”

褚楼心思一转,应了一声:“是,晚辈见过伯父。今日托了天永兄的福,得借伯父这盛宴开一开眼界。”

陈知府听他提及侄子,又恭维自己举办的宴会,更加高兴,拍拍他的肩膀道:“宴席虽好,你们同窗情谊更难能可贵,既然多年未见,就借机好好一聚吧。”

说罢,冲他颔首,便自去招待客人了。

陈天永便拽了褚楼去一旁寻了位子坐下,随后就有两个粉衣女婢送上香茶果子。他掸了掸袍角,招呼褚楼:“楼哥儿,吃点喝点儿,看这样子,开戏且有会儿子呢。”他叹了口气,“主要是你来得匆忙,今日这场合也不便拜见我伯娘,她要是见着你,肯定欢喜。”

楼哥儿别的不说,人品绝对一等一。自家可还有好几位待字闺中的姐妹呢。

陈天永看了看褚楼,总觉得不甘:“楼哥儿,你在府城待多久?不然明天你再来拜见我伯娘?咱们可太久没见了,匆匆一聚哪儿够呢!”

褚楼被他闪闪发亮的眼睛看得直发毛,激灵道:“我确实应该拜见府尊夫人,但我此趟是为赶去给我师父过寿,特地在天津府逗留也是为了见你一面,明日兴许就要走。”

“这么快……”陈天永只得遗憾作罢,“不过你给师父祝寿更重要,只得下回了。”

不知道为何,他这幅拐弯抹角的作态和那欲言又止的小眼神儿,让褚楼不由想到了文昌巷的老官媒贺大娘。

热衷走街串巷拉纤保媒。

他暗暗抖了抖,开始琢磨今天回去是不是要换一家邸店。也不知道秦姑娘还要在这天津府待几天?

天色微黯,霞光愈盛,远处戏台上一声清鸣,却是好戏开场。

登台先是一折科诨为主的滑稽戏,上来两人。

一人头戴皂色奇特高帽和橙色大袖宽袍,身上挂着一大串画有眼睛的药葫芦,斜背的药包上更是画着浓眉精眸的一只大眼,正是卖眼药的酸儒;一人头上诨裹,两只手臂上均有刺青,腰间插着一把扇子,扇子上以草书写了一个“诨”字,捂着眼睛唉唉叹叹,正是买药的市井混混。

只见那酸儒高举一只小药瓶,晃了晃高冠上绒球一般的大眼睛珠子,笑道:“我是眼药神,行止十分低——”他一掸袖子,高唱道,“死得医不活,活得没药医!”

对面市井混混捂着眼睛哭道:“眼儿疼,要人命;管他好赖,救我命来——”

酸儒嘻嘻一笑,晃了晃脑袋:“要你命来啦。”

观戏台响起哄堂大笑。

褚楼笑得前仰后合,拍了拍巴掌叫好。虽是老戏目,演员演得却十分生动,可惜了钰哥儿不在,京里头可不流行这种。

“后头还有《目连救母》杂串,都是老把式了,”陈天永低头看着节目单子,不耐烦地点了点,“这顾大家的新曲且有的等!唉!”

杂串那便是既有情节又有杂技串联,放在开头更能引人入胜,炒热气氛。褚楼又没听过那顾大家的书乐,故而没有陈天永那么期待。他脑中反倒是闪过秦凤池秀丽高挑的身影,心想,那顾大家可有秦姑娘那般美貌和气质?

若说今晚给他的最大意外,恐怕就是台上那抹高挑的身影了。

水面曲廊见次第亮起灯盏,白日余热蒸起氤氲水汽,叫那戏台上仿佛另一处仙境。热闹渐渐褪去,观众们仿佛意识到接下来将会听到曲乐,都变得安静起来。

一阵优美的弦乐响起,只听清丝丝甜沁沁的女声悠然响起,柔婉妩媚到了极点,但又极具有穿透力,仿佛有人在耳畔唱曲似的,可谓是语娇声颤,字如贯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