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杀王世积后,杨坚带着陈宣华与蔡容华去了较为温暖的仁寿宫,独孤皇后本在随行之列,她以身子尚未复原不宜舟车劳顿推却了,直到新年,才与乐平公主夫妇、兰陵公主以及一众贺年的大臣共赴仁寿宫的春宴。
到了二月,晋王杨广回京,萧美娘随他同归。相隔多年,杨丽华与她再见时,两人皆是更为成熟的妇人,心中甚是欢喜。分宾主坐定,言谈几句,杨笑澜识趣地留了两人私话,自己带着冼朝和陈子衿一起去了大兴善寺。待三人离开,萧美娘才毫不见生地端详起杨丽华来,杨丽华笑道:“可是觉得我老了?”
“不老,不老,反而比之前见你要开心许多。杨四郎依旧戴着他那古怪面具,真是可惜了,你们都习惯了?”
“习惯,自是早就习惯了。”
萧美娘笑问:“我瞧那冼朝和陈子衿倒是春花秋荻各有风姿,杨四郎可曾冷落了你。”
杨丽华实话实说,她与笑澜一切如故,感情稳妥。
萧美娘记起坊间传言,倒是笑起杨丽华越发厉害,管教甚严,令得杨四郎畏妻如虎。
杨丽华呀了一声,怨道:“都是笑澜害人。”
萧美娘咯咯笑了,问起娥英和两人毫无声息的子嗣,杨丽华只道,天公不作美,她们亦无可奈何,幸好笑澜不是长子,自己也浑然不在意。闲话几句,谈到如今朝中人心惶惶,两人皆是叹气,还是萧美娘道:“晋王对杨四郎一直另眼相看,今后定不会亏待了他。”杨丽华道:“四郎无心权政,将来能有个安逸日子,就已心满意足。”萧美娘道:“晋王明白四郎,也十分敬重你这姊姊。他若能遂了愿,定会保你们半世荣华。”杨丽华淡淡一笑道:“若真能如此,至好不过。”
过了几日,杨广便要回扬州任上,趁着这个机会,他入宫向独孤皇后辞行。独孤皇后眉宇间淡淡的,眼眸中少了许多神采,若说从前对上独孤皇后杨广总觉心中忐忑,此刻再见,倒是涌起些伤感来,自古英雄美人怕白头。“可惜儿要镇守他方,无法在母亲跟前侍奉,有时深觉自己不孝,母亲大人还请好好保重……”这番话一时感慨,发乎于心,独孤皇后听得其中真情,相信之余也有些感动,道:“你在方镇,我已年老,今朝一别,还不知下一次见会是几时。”
“母亲怎能说这般丧气话来,若是儿能苟活几年,自当尽力孝顺母亲,儿不在时,就有劳乐平、兰陵和四郎了。哎,在扬州,儿曾听闻太子殿下对四郎口出恶言,有些部属说,是太子欺负四郎,儿料想,当是弟兄间的旧怨,希望太子发作过,也就好了。儿曾与四郎相交一场,知四郎性子敦实,太子这般,也委实不该。”杨广瞥见独孤皇后眼波微凌,续道:“母亲未曾亲眼见过,或许不知,四郎虽生得文弱,但却英勇过人,是个征战四方的好材料。无论是作战的眼光还是冲杀的一招一式,颇让儿心折。母亲爱乐平,惠及四郎,留他在京中,儿颇觉遗憾。母亲勿怪,儿以为,好男儿自当建立不世功勋,像四郎,若能发挥才能,何愁不惧威慑,何愁不被人礼遇?”
“你倒是有心了,这般为杨四郎着想,她若知晓,必定对你感恩。若是太子也能这般想就好了,可惜……可惜……”独孤皇后无不惋惜地摇了摇头,过得一会儿,招雨娘来扶,道:“晋王道阻且长,我就不多留了。”
杨广喏了,忙施礼告辞。走出殿外,想到那句道阻且长,心中一跳,纵使独孤皇后精力不济,但依旧有种被看穿的感觉,往后的动作与独孤皇后有着莫大的关系,他之成败,也有三成是系在了皇后的身上。他之辞行,是诉苦,亦是试探,只是,独孤皇后的态度却让他有些不解,对他的母亲,他始终难以捉摸、看透。思索之间,遇上了同样探望母亲的兰陵公主,对这个妹妹,杨广原先也是欢喜,只是这妹妹不肯嫁给他的小舅子,偏偏选中那个他十分不喜的柳述,兄妹间的感情,才有些淡漠了。而今在宫中相见,这妹子,没了少女时的任性佻脱,安静沉稳的,倒有了几分杨丽华初嫁宇文赟的样子。他关照,若是受了柳述的欺负,只管跟二兄说。兰陵公主这才细细地笑了,笑中带着三分的苦涩,她道柳述事忙,常不见人,她隐约听见柳述叮嘱属下今儿和霍昭用膳。
霍昭?杨广分明记得,霍昭是高颎三字高表仁的亲信,虽是亲信,地位却低下,按说,以柳述的身份该无和此人共膳的可能。他笑了几声道:“五驸马怎得能怠慢了妹妹,实在不该。不过,若是像大驸马成日在家,阿五可会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