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节

“是因为丧母,所以谢嘉释才得的抑郁吗……?”

“那时候他才十七岁啊……”

她看到这里,桑晚倏然握紧了手机。

她心口开始发疼。

一些记忆顿时涌了上来。

陈灵是谢嘉释的生母,谢家的三太太,一个很漂亮又风趣的女人,她有着一双温柔风情的杏仁眼,眼尾长而柔美,有一副优美的歌喉和极为欢脱飒爽的性子,待人又和善,以至于桑晚第一眼见到陈灵,她蓦然想起了自己早逝多年的母亲。

那时候因为一次“意外”,谢嘉释和她被同时被请了家长,双方家长被教导主任叫到了办公室里喝茶。

金教导主任生动形象地描述了两个人是如何靠在一起:桑晚把头搭在谢嘉释肩膀,谢嘉释揽着她的肩膀,相互依偎。

以往家长们都视为洪水猛兽的事,在被陈灵知道后,她也只是轻轻温柔一笑,随后就说:“这有什么的?既然是阿释喜欢的女孩,那我也喜欢。 ”此话一出,不仅一旁的教导主任听后傻眼了,就连刚刚才把桑晚给训哭的桑慕也给傻了。

“您这是……”

陈灵对他歪头,笑得眉眼弯弯的:“哎呀,两个孩子都很优秀,我不反对他们在一起的。”

几人从办公室出来之后,她还冲桑晚眨了眨眼,陈灵弯下身子,用手指轻柔地抚去她眼角的细微泪痕,还温温柔柔地问她:“小晚要上阿姨家吃东西吗?我刚烤好了一些巧克力小蛋糕呢。”说着,陈灵用胳膊肘抵了一下身旁的儿子谢嘉释,她笑着故意说:“阿释还跟我说你最喜欢喝茉香奶绿,巧克力曲奇,是不是?”闹得那向来桀骜不驯的男生破天荒地红了脸,匆匆撂下一句“明天见”后,赶紧拽着对她笑得暧昧的母亲走了。

而就是因为陈灵那么好,她才不能接受这样的人为何就得了不能治愈的癌症,逐渐掉光了漆黑柔亮的长发,失去原本动听的歌喉,她不得不整日待在消毒水味道遍布的白色病房里,身上被插满冷冰冰的导管输液,不断接受各种化疗,和痛苦的术后反应,桑晚看着直流眼泪,可陈灵却总是笑着,疼完之后就若无其事,咋咋呼呼要谢嘉释给她们买冰淇淋蛋糕吃。

她从没有流泪,即使在听到即将要做的手术的成功率不到30,风险极大,且就算在术后也会有生命危险。

她每次痛苦发作,陈灵都会面不改色地把他们支走,偶尔一次,被返回的她恰好撞见,她拉过桑晚的手,陈灵像个小孩子似的在求,“小晚你跟阿姨保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小释好不好?”

她拼命摇头,被她攥着手,桑晚的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但她看着陈灵憔悴却努力带笑的面容,最后只得又重重地点头。

谁能拒绝这样的美丽善良的女人的请求呢?

其实那时候她和谢嘉释早就察觉出来了,只是一直不忍戳破罢了。

从那以后,桑晚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

她虽然受父亲和哥哥疼爱,却自小就没有了母亲,无论丢失的东西再怎么被填补,但心里的那一处却还是长久的空白。

就算她小时候打遍了街角巷陌的那些恶劣小男生,让他们不敢再随意欺负自己,而他们嘴里一口一个的“你这个没有妈妈的野孩子”也同样能让她刺痛委屈到瞬间掉下眼泪来。

谢嘉释出身显赫,才华横溢,对音乐天赋异禀,他是顶好的少年,路遇不平时会把街边那些屡教不改抢劫的小混混揍一顿再扭送到派出所,会在狂风卷集的暴雨天里给那些淋湿了的小猫小狗喂食物,给它们打伞,把它们送到好地方安置,甚至他会冒着泼天大雨冲回教室,把困在学校里的她安全送回家,可他却依旧无法挽救陈灵的死。

因为陈灵当时已经病入膏肓,可那一次她却还是撑着病体,坚持从医院到学校去看自己儿子的表演,那天是学校举办的第二次音乐祭,场面很是热闹,他们玩的很开心,结束时,陈灵还拉着桑晚的手,把她的手和谢嘉释的放在一起,给交握住。随后陈灵把相机递给米迦,拜托她给他们照一张,于是三人就留下了唯一的一张合影。

那时候陈灵和她对着镜头比着剪刀手,被她们拉着的谢嘉释则酷酷地挑着唇,最后还是跟着她们一起摆动作,三人都笑得很灿烂。

她还记得陈灵那天跟她说过的话。

“小晚,阿姨真的是头一次看见小释的眼睛会那么亮,他从前不和任何人亲近,可是到了这里,他变了好多好多,阿姨很高兴。”陈灵看着台上耀眼的少年,这样由衷地跟她说着话,眼里亮亮的。

“我希望他日后越变越好,能够实现梦想、站在更广阔的舞台上,所以我要努力多活几年,小晚要和阿姨在将来一起去见证,好不好?”

但谁也没有想到,陈灵会在回医院的路上时突然病发,那么猝不及防,送医抢救无效后溘然长逝。

她当时听到这个消息后五雷轰顶,甚至不敢想象谢嘉释那一瞬间会如何。

她去找他,死命地扣门,把手掌拍红了也不被应答。

他闭门不见。

他谁也不见。

葬礼那天,教堂的屋内挂满白绸,很多人都在哭,她看到谢嘉释父亲苍白的头发,似乎一夜间,就白了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