溜达了半晌,卓钺终于在一个包子摊儿上看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此时的符旺正窝窝囊囊地缩在一张小案板前,满脸不情愿地和着一块面疙瘩。他一看就是没干过活儿,两只手上沾满了湿面,正毫无技法地用五指戳着面团——照这姿势,估计再给他一天时间也和不出个成型的面来。

包子摊儿的东家是个大娘。刚气喘吁吁地蒸完一屉包子,回头一看他这么糊弄,立刻扯着嗓子嚷了起来:“哎有你这么干活儿的吗!你这是和面呢,还是拿面搓手呢?”

符旺正满脸嫌弃,一挨训斥更是满头火:“你这大婶!我说我要来给你当掌柜,谁要干这粗使活计!”

大娘毫不客气地啐了他一口:“呸,就我这小摊儿,要什么掌柜。我是看你饿得两眼发绿直盯着我的包子看,才好心给你口饭吃。不想干就起开,别耽误我生意。”

她一把搡开符旺自己动起手来,口中还嘟哝着:“老大不小的人了,连个干活儿的本事都没有,真是活该饿死……”

符旺气得印堂发黑,把自己裹着湿面的手怼到大娘面前怒道:“你少爷我以前油瓶倒了都没扶过一下!你看看这手,这手是写文章打算盘的,根本不是用来和面的!”

“哎呦喂这么了不得,那回你的老家过富家少爷的日子去啊!跟咱们抢什么生意。”

卓钺在旁看得满腹憋笑,故作淡定地踱了上去,扬声道:“大娘,来个包子!”

符旺抬眼一见是他,顿时一愣。卓钺没正眼看他,径自道:“来个香菇菜的。”

“哟,您是军爷啊。”卖包子的大娘脸色刷地一变,笑盈盈地用油纸给他拿了个大白包子,“多亏了您们咱才能再开张做生意。吃好,不要钱的。”

卓钺笑着接过来,咬着包子就要走。

“慢、慢着!”符旺大喊一声,冲上来拽他,“你没看见我么?”

卓钺侧身躲开他裹着面的手,上下一打量噙笑道:“哎哟,这不是符少爷么。当时我下地窖的时候让你在上面守着,再一上来只看到满院子的札干士兵,连你的人影都没瞧见,还以为你壮烈了呢。感情活得挺好?”

符旺冷哼了声,丝毫不觉惭愧:“我在上面叫了你们几声,你们没反应,我当然要先躲开了。你们当兵的勇武,我一介书生赤手空拳的,对上札干人不就是等死么。”

“你说得对。”卓钺慢悠悠地吃着包子,“但现在仗打完了,路也开放了。你这位书生大少爷是不是哪儿来的便该回哪儿去了?还找我这个穷当兵的做什么?”

他故意大口咬着包子,露出了白胖的包子皮和炒得油亮的菜馅儿。符旺盯着他的嘴,喉头微微滚动了下,顿时恼羞成怒了起来:“你忘了丹吉城破,也有我的一份功劳么?你、你就不能禀报主将,给我点儿奖励什么的?”

卓钺“噗嗤”一笑:“破城的时候不知有多少百姓举着锄头和札干人拼命,那时你这大少爷躲到哪儿去了?奖励没有,我这还有几厘碎银,你要不拿去?”

符旺大怒:“你打发要饭的呢!”

卓钺吃完了包子,拍拍手道:“你现在连个安身的地方都没有,粗活也干不了,估计只能要饭了。”他一看符旺脸色发青,又笑着添了句,“不过我倒可以请你去吃顿酒,也不枉咱们这场交情,你看如何?”

许是被卓钺方才那只包子馋得实在受不了了。符旺犹豫半晌,终于还是倨傲地勉强答应了。

二人就近找了个酒楼坐下,卓钺大方地叫了一斤牛肉、三个小炒和一壶酒。饭菜上齐,符旺嫌弃地每个盘子夹了一口,又抿了口酒,“啧”道:“劣品。”

卓钺实在看不过他那少爷架子:“不愿吃就饿着。”

符旺哼了声,一口气吃了半盘牛肉,又就着小炒扒拉下去半碗饭,脸色终于稍好了些。卓钺慢慢喝着酒看着他吃,半晌道:“不是北方人吧?南边儿来的?跑应州来做什么?”

“你以为我想来?这儿的饭也糙,酒也辣,穷山恶水的。”符旺嘟哝道,“唯有山参药材还算精品。”

“来采买药材的药贩子?”

“呸呸,你会不会说话?”符旺翻了个白眼,“什么药贩子。少爷我本家可是江南数一数二的大户。你这辈子拼死拼活攒的钱,还不够我在家吃顿饭呢。”

卓钺“嚯”了声:“这么气派。那你这大少爷深陷战乱,家里人都不担心么?我是没见过什么世面,但听说你们这些大户人家行走在外,都有家丁护送啊。再不济你现在递个信儿回去,本家也该有人来接应吧?流落到在包子摊上和面,有点说不过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