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白发的……”牛头讳莫如深,“战神。”

兜兜转转,战神这个名字又落到了卫知身上。

其实还有个封号更适合卫知, 那便是“和平女神”,可惜她的行事作风太过于暴戾血腥, 颇有几分铁血独-裁的味道,因此“和平”两个字怎么都与她不搭,有人甚至称之为“正义魔神”、“血腥的诺尔”。

顾彼岸的萎靡立即不见了,透出几分欣喜, “她来找我了?她终于来找我了?!”那笑容竟有几分孩子气。不过想到她来找自己最可能的原因, 顾彼岸的表情立即垮了。

“她大概……是来……”顾彼岸苦笑不已,“是来杀我的吧?”

那样一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

况且,她已经为了他放弃过一次原则了,不可能再有第二次, 他知道, 她不是那种反反复复的人,机会她只会给他一次。

这些年, 顾彼岸的灵魂逐渐完整,驱逐了原本不属于自己的杂秽之后,他逐渐想起了一些被他遗忘的记忆,加上身边老人的证实,得知确实是卫知——他的师父亲自耗费千年的灵力,苦心孤诣将他从冥河中蕴养唤醒。

可为时已晚,顾彼岸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并且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

卫知当然知道顾彼岸在了哪里,一直没来找他,怕是找不到确凿的证据,毕竟他的动作并不大,多半只是围观和趁势点火罢了。

可但凡有迹象,以卫知的敏锐,肯定能顺蔓摸瓜查出来。

明面上的几个boss都已经被她惩罚甚至处决了,剩下来的就只有顾彼岸了。

卫知是天道御用的剑,遵从使命去审判所有的“战犯”,越来越严酷无情,而顾彼岸作为心眼最黑,毫无洗白点的大黑手,深知自己怕是在劫难逃了。

“怎么样,尊上?”牛头冷汗涔涔,“这人,您到底是见还是不见?”

江山代有牛头出,这是第二十八代牛头,并不清楚顾彼岸与卫知之间的恩恩怨怨,只知道,如果顾彼岸不愿意见卫知,牛头以及他手底下的护卫队就必须誓死拦住后者。拦住“正义魔神”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顾彼岸仰颈灌下剩余的魂酒,任凭紫红色的酒液流过嘴角,落上锁骨,吐气道:“见,为什么不见?那可是我最思念的人啊……”他露出放任自流的自虐笑容,显出邪肆而颓唐的美。

顾彼岸也不知喝了多少,站起来之后竟然有些晃荡,手中的高脚杯猝然落地,“喀拉拉……”碎成满地晶莹。

他摇摇晃晃地走着,用戏腔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末了,失落地低喃,“要是能死在师父手上,也不错……”

他终归是感到了自责与歉疚,就像是一个叛逆期结束之后,对老师家长充满歉意的少年郎。

卫知在外面等了许久,终于又见到了自己这个许久未曾谋面的徒弟,他变了不少,原本的及腰黑发见剪成了短短的碎发,露出了小片光洁的刘海。他终于不再是那古韵流风的模样了,穿着白衬衣、黑色的燕尾服,打着暗红领带,胸口插着深红色蔷薇花,仿佛是要出席凡间的什么宴会,奶白面庞上已经张开了,依旧带点青涩的俊俏五官让他看起来像时下凡间流行的小鲜肉,在那里都能迷倒无数少女。

可谁能想到这样青雉漂亮的五官下是一颗染满罪恶的灵魂?

该原谅吗?值得原谅吗?她能够被允许原谅他吗?……

一向铁面无私的天道之刃内心出现了一丝动摇。

与顾彼岸现代化的打扮截然相反,不知地府情形的卫知幻化了一身古装而来。那是她在上古时期的打扮,白底金纹,金丝锈就淡淡兰华,让她看起来还是那个不谙世事的仙门子弟,未经历过战乱,未经历过与徒弟的反目成仇,还是那样清清淡淡却又光华流转,堪称六界第一美人,唯有眼神,泄露了光阴的痕迹。

仙人也是有感情的,那时候的卫知情绪波动虽然不大,却也爱憎分明,直到她成了神,才真的变得无悲无喜。这种状态,令她成为凡间杀神、浮世救主,可对于她亲近之人而言却是一把断情刃。她自己也并不好受,没有了感情之后,再看原本对她而言重要之人,都变得不重要了,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装了一座孤寂的空城。

“好久不见啊,”顾彼岸还想装作玩世不恭,那种依恋却还是不自觉地流露了出来,“师……父。”

两个字的词语被他念得百转千回,透露出无尽的相思意。

卫知眸子里的锐利不见,瞳孔震颤,有些惶然不安地移开了视线。“别叫我师父!”她下意识地低喝,说完却又后悔了。后悔对她而言也是难得的情绪,神明不该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