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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么几个瞬间,那客栈外爆发出来的洪流都让人极其抑郁。情感的蔓延,是会把健康的人都裹挟到那种群体的愤怒情绪中去的。

时至午后,客栈外喧闹的声音才渐渐停歇了下来。

程处弼经过一早上的休息早就睡饱了,等他午间清醒后,就哄着虞玓去休息。从昨夜开始虞玓就一直部署着各类的事情,熬了个整夜,哪怕这岁数再年轻,也不能这么轻易挥霍。

“三郎,我瞧着那些百姓开始收拾贼人的尸体了。”程一丁从楼上的瞭望处下来,端是看着他蹙眉的模样,就知道客栈外估计不是什么好模样。

血肉模糊,碎块散落都算是轻的,压抑的绝望怒火冲击之下,所能做出来的事情往往能突破一个人的底线。若是从前,程处弼或许会让人出面,但是这次他沉默了片刻后说道:“随他们去。”

程一丁想了想,然后点着头说道:“当如此。”随后他的神色松了松,“我听大牙说也有人在外面放着布袋纱网,也不知要作甚。”

程处弼的脸色有些莫名,他摸了摸后脑勺说道:“你看他如何?”他忽而起了另外一个话题。

程一丁知道他所说的是何人。

“我看那小郎君可真是一个狠角色。”程一丁摇着头说道,胡茬下的面容颇有些赞许,他朗声说道:“我当年上战场的时候见血后可吐得没个人形了。可这虞郎君看着遍布满院的尸体,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甚至在之后还不紧不慢地请店家去准备热水饭菜,分派着谁去盯后厨,谁去帮忙搬尸体,就连派人盯梢这种细节都思考到了。”

为行军打仗的人准备足足的后勤补给休养的做法甚妙,可是这样的想法与思路是需要经过培育,或者是有意而为之的。可虞玓不过是一个普通县城里出来的小郎君,这份超脱的心态以及全然缜密的行事做派,让程一丁很是赞赏。

程处弼嘀咕着说道:“我就说,丁叔你这种脾性,可轻易指挥不动你去做事。”

程一丁嘿嘿一笑,“我听大牙说,是虞郎君建议三郎割首级带回来?”

程处弼耸肩,修长有力的双腿架在椅子上,“走之前他确实是这般建议,左不过是顺手的事。没想到竟是为了让百姓泄愤……他的做法虽有些出奇,却当真有效。”

在二楼盯梢的人每隔一段时间会通报一下外头的情况,那些形如槁木神情呆笨的百姓在情绪爆发后,像是突然从那种静默的压力中走出来了。

如同冬去春来的枯木,总算长出了新的绿芽。

“我让人去相州一趟,再如何也得让附近的折冲府团练兵看顾着这里,免得刚赶走了一窝又来一窝,那可真的是割草一般个割不干净了!”程处弼琢磨着,话里话外压根就没提起这科斗店的官府。

在他的心里,把整个村镇都祸害到这等地步,这官府里该当都是死人了。

哪怕现在不死,等人到相州后,那该杀的该死的,总该有个了结!程处弼一想起这事,脸色就极为难看,当官者应当庇护所属的百姓,可科斗店这里的官员却是无能纵容,实在可恨!

直到今日,还未看得他露面,简直可笑!

等虞玓下楼,已经是暮色。

程处弼本就打算在这里再歇一天再走,故而压根没让人去叫虞玓起来。当他看到虞玓有些颓废的模样,忍不住惊笑道:“你这是睡了还是没睡啊?”

虞玓忍住哈欠的冲动,面无表情地说道:“太吵。”

程处弼想起下午的动静,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就这动静真的是太吵了些。

虞玓在程处弼的对面坐下来,留意到客栈门口已经打开了,程一丁正带着人进进出出不知道在搬些什么东西。

还未等他发问,程处弼就幽幽地说道:“是百姓送来的东西。”

他和虞玓一起看着门口,“他们送来的东西几乎堆满了整个客栈的门口,丁叔本来要带人出去准备干粮,这门刚打开差点被压死在下面。”回忆起下午的情况,既惊骇又有些好笑,要不是程处弼眼疾手快,程一丁真的要被沉重的米袋之流的东西压出重伤来。

可当他们把程一丁从重压下拖出来的时候,面对着那近乎堵死了客栈门口的各种东西,却有一瞬间无法言语。

那是沉重无言的感激。

车队进科斗店的时候,百姓们无人敢提醒他们,直至现在这只骁勇的队伍带人砍杀了天井关的土匪,他们似乎也无颜面登门道谢。那些无法表达出来的沉重谢意,就这么化为遍布整个客栈门口的东西。

米粮瓜果豆子衣裳皮毛草药……就连客栈的老板都默默地给他们的马车塞了好几袋干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