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打扰一下可以么?”

没等亚瑟点头,弗朗西斯就从门缝间挤了进来,把指尖夹着的纸条递过来。他的声音压得很低,生怕被他人听去般:“圣彼得堡来的消息,你知道的,是那个斯拉夫人……”

亚瑟脸上的神情随着对方话语逐渐变得捉摸不透,苍白得几近透明的肤色在烛火照耀下笼着一层淡淡萤光。天色渐亮,微蓝光线开始透过亚麻刺绣的落地窗帘,在地毯上投射出许多模糊光斑。

“我知道了。也就是说,这次事件基本处理完毕了?”

“是的。圣彼得堡那边也与梵蒂冈达成了一致意愿,暂时是不会再做多余的动作。”弗朗西斯紧紧盯着亚瑟波澜不惊的眼睛,迟疑问道,“你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王耀吗?”

亚瑟坚定而缓慢地摇头,用力捏紧了手中的蘸水钢笔,直至指甲出现不正常的泛白。

“不知道比较好。”

——他们在那片领地最荒芜的高地找到了伊万·布拉金斯基的围巾和那根随身不离的金属制武器。以及溢满雪地的深红血污,已经冻结成坚硬冰渣。

而在那之前,斯拉夫人的心脏已被追击的猎人射入浸银子弹。那片高地再往后就是被风雪掩埋的危险场所,人迹罕至。拖着一口气向里逃去的后果,恐怕也只是找了个最安静的墓地。

布拉金斯基家族的其他成员踪迹不明,似是潜藏了起来,不留一丁点儿痕迹。教会虽仍在搜捕,但也撤回了大部分人手;长期远途跋涉耗费了他们巨大的精力,行动已然是收尾之势。

用最简明的话来总结,就是圣彼得堡那边弃卒保帅,放弃了布拉金斯基家族,与梵蒂冈握手言和。

意料之中,却也意料之外的收场。

不正是吸血鬼与人类的真实现状么?没有真正的合作或信任,在任何需要的场合,都可以随时牺牲对方。契约的天平始终要保持平衡,为此必须加上更多安全的砝码——更多!能够对抗最新研制的银枪子弹,圣水和马鞭草。

“还真是不容乐观的前景啊。”

弗朗西斯喃喃自语,打算离开书房,走到门口又突然想起件事,回头问正陷入思考的亚瑟:“对了小亚瑟,长老院要你调查的那支军队怎样了?没记错的话,是贝什米特家族管辖范围的士兵;莫名在路过伦敦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想必那位当家给你施加了不少压力吧。有需要的话,无论何时都可以乞求哥哥帮忙哟~”

回答他的是凭空飞过来的墨水瓶,正中额头。

波诺弗瓦家今天的早晨,也是一如既往的热闹。

婚期定在了十月二十号,按照弗朗西斯的说法,只是个小型的家族性质聚会,但王耀对这说辞产生了严重的怀疑。日渐忙碌起来的佣人们总是跑上跑下布置着一大堆繁琐的东西,传送信件的猫头鹰也多了好几只,时常拍打着窗户发出怪异的鸣叫。

“我们本可以回去爱丁堡举办宴会的,瓦妮莎她们也会很高兴。”

王耀有些郁卒地随亚瑟下楼,把一双皮靴踢踏出不满的声响:“我已经很久没见过管家先生了,况且那里才是你居住最长久的地方不是吗?”

走在王耀身后的亚瑟僵了僵身子,很不自然地扭转了头,刚好看到从楼下偏厅探出半边身子朝他们招手的弗朗西斯。后者腰间系着白围裙,把袖口高高挽到了手肘以上的部分,略带期待的笑意荡漾在眼瞳那一片温和的蔚蓝里,不由得人去拒绝。

“来尝尝哥哥我刚做好的点心,会让你们整整一天都沉浸在我的爱意中。”等他们走过去时,弗朗西斯用银叉子切下托盘内深褐色的蛋糕一角,递到王耀嘴边。

爱意之类的完全没有必要吧。

王耀心里嘀咕着,迟疑了许久才张嘴咬下,甘甜柔软的味道顿时融化在整个口腔。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家伙厨艺的确很出色,虽然自己完全不愿在口头认输。

“嘿,小亚瑟也尝一下?是最新作品哟。”

再次递过来的小块蛋糕在空中停留着,固执地等待。亚瑟对这种喂食方式没什么好感,单从他拧成疙瘩的眉心就能看出来;在尴尬凝滞的气氛中他不情不愿咬了一小口叉子上的蛋糕,接着向微笑的弗朗西斯投去疑惑眼神。

里面有血液成分。正如过去曾在波诺弗瓦家族的古堡中吃到的那样。

弗朗西斯挥了挥手中的叉子,朝亚瑟眨眨眼睛。

“如何?是能让你们一天都有精神的点心吧?要心怀感激地接受啊,这可是哥哥的爱……”

眼看这人有滔滔不绝发展成演讲的趋势,王耀连忙推搡着亚瑟一起离开了房子,空余可怜的波诺弗瓦先生伏墙痛哭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