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悲切恐极的尖叫让王耀打了个寒战,狠命推开亚瑟,磕磕绊绊向巷子深处退去。他看见之前的女人捂着鲜血直流的脖子,连滚带爬逃出了这里,一边用了高亢尖锐的声音叫喊。

“吸血鬼!这里有吸血鬼!”

简直要把耳膜震破。

王耀胡乱抹着脸上的血迹,眼见得亚瑟朝着自己靠近过来,退到拐角处转身就跑。泥泞肮脏的污水溅湿了一前一后奔跑的二人,灌进鞋子,又给裤腿甩上许多泥点子。穿过几条错综复杂的巷口,是一片即将拆迁的破落建筑。拥挤歪斜的酒馆旅店门前坐了些闲人打牌聊天,有几个已经醉醺醺意识不清,凶狠的流气的恍惚堕落的,各种面孔都看向这奇异的组合,伴随着不怀好意的唿哨。

暂且搁置他们是怎样猜想这穿着上等衣料却满身狼狈的两只迷途羔羊吧,就算那逃跑的一方长相极易被错认为女性,身上又带了可疑的血迹,后面追赶的家伙又有着冰冷阴沉如强盗的表情;这些浮想联翩的想象并不能让二人减缓脚步,若是有位绅士看到,定会赞叹这敏捷如风的惊人速度。在人们缺乏锻炼健康状况不容乐观的如今,被煤烟蒸汽笼罩的英格兰境内居然有如此健硕的体质!

“生命在他里头,这生命就是人的光。光照在黑暗里,黑暗却不接受光。”

银色金属物穿透人的头颅,从被捅穿的眼球中拔出,血雾带着极强的力道喷在伊万脸上。

“您在说什么?”

“约翰福音,第一章。托里斯你偶尔也看看圣经嘛,会感觉被救赎呢。”

他挑了个没被血渍染透的地方坐下来,身旁是盛开的白兰花丛,一名教士正静静躺在其中。伊万举起手中的椭圆形徽章,从礼拜堂窗户透进来的暮色给暗铜色的古老徽纹蒙上一层柔和的光辉。这景象映入他微笑的瞳孔中,如残存烛火挣扎片刻就被吸入深沉黑暗。

“上帝教导我们永生,要我们战胜死亡。从我们的角度来看不也是真理么?”

家徽被他塞进教士未能合上的嘴中,戴着黑手套的手掌替这具尸体抚平脸上狰狞痛苦的表情。在他面前,整个礼拜堂已遍布死尸,再无活人。

弱肉强食,成为最终支配者才可以享受永生。把现有的一切都推翻,然后重新建立生存规则吧!

这是我们的“理想乡”。

光照在黑暗里,黑暗却不接受光。

再怎么渴求,都是走不出这无边的永夜的。

即使伪装成人类的模样,模仿人类的起居生活,红茶永远没有鲜血甘甜,饥饿也不能被缓解。

也不会有人类的朋友。

只有站在真实面前,才会体验到这永远黑暗的绝望。

亚瑟追着王耀从伦敦城内跑到城外,太阳从正上空移到西边然后沉入暗红霞光,然后迎来了黑夜。他们离城镇越来越远,直到四周都是杂草丛生的荒野,连条马车走过的车辙印子都没有。

王耀觉得自己每一脚都好像踩在棉花上,东倒西歪找不准身体重心,即使是吸血鬼的身体也撑不住如此长时间的消耗。从中途开始就已经忘记为何要逃跑的理由,变成了单纯的追逐赛;头脑被夜风一吹稍微冷静了些才醒悟过来,该死的,这到底算什么闹剧!

接着他感觉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身体重重向前摔去,浸入冰凉的溪水中。他本来是想跨过这条不宽不窄的浅底溪流的,现在却置身于最要命的境地,冰水淹没脸部直往鼻腔和嘴巴里钻,水腥气刺激得胃部不断抽搐。一只手抓住了他挣扎的胳膊,把他从溪水中解救出来,湿淋淋的身体就被拉入了另一只吸血鬼的怀抱。

亚瑟的状况明显比王耀要好得多,隔着薄薄几层衣物也感觉不到因剧烈奔跑而加快的呼吸。

“不要小瞧我近五百年的岁月啊,笨蛋。”

柯克兰公爵将王耀湿漉的头颅按压在胸前,在对方的挣扎中脱下外套包住这具湿透了的身体,期间下巴和腹部都挨了几下痛击,感觉骨节都松动了。

“别动,你就不能好好和我说句话?痛……你该学得有礼貌些……”

亚瑟突然住了嘴,生生把剩下的话语咽下去。已经习惯的说话方式,放在此刻却有了讽刺的味道。

外套被摔在了脸上,王耀起身就走,溪水引起的犯呕感还未退去,耳朵里一阵轰鸣。左手腕被拉住,死死拽住了他,筋骨疼痛。

“你讨厌我到连一刻钟也不愿呆在一起的地步吗。”

王耀捏紧了拳头,额头开始显现青筋爬动的脉络。悲楚疼痛的感觉盖过了愤怒,在身体里燃烧成阴毒的火焰。如果开口说一个字,就一个字,就会彻底溃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