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瑟抿紧了嘴唇不说话,拉开餐桌边上的椅子坐下来,顺手扯下脖间的领花让呼吸更顺畅些。华丽得夸张的马鞭躺在桌上,像半截残破的蛇皮。

“别闹脾气嘛,让哥哥猜一下,这位任性的王子带了马车去接公主,但却发现那位公主早已成他人之物,”弗朗西斯用了悲伤夸张的咏叹调说话,手中刀叉在空中划了个圈,“世事皆无常,一度破碎过的镜子不能映照出同样的景象。不过小亚瑟,你身上这些伤是拜谁所赐?”

手中的叉子在瞬间被折断,弗朗西斯收敛了笑意,看着从桌子对面俯身过来的亚瑟。握着银叉子的手被对方捏紧,亚瑟漠然苍白的脸近在咫尺,低温的吐息随着话音从薄削的唇间逸出。

“收起你的怪腔调,不胜感激。”

亚瑟松手,坐回自己的位置,侧过脸去不愿再看弗朗西斯:“和不认识的吸血鬼打了一架。”

“那还真是巧合,昨天我见到王耀时也和某位高级血族交手……”弗朗西斯放下餐具,视线停留在盘子里的配菜上。奶酪培根,洒了风干后的血液粉末,一切都与几百年前如出一辙。低垂的眼睑看不清里面流动的情绪,只是弯了略带恶质的嘴唇说道,“据说那是王耀的伴侣。小亚瑟清楚的吧,『伴侣』这个词所代表的含义。”

最长久的,不可违背的永生誓言。交换血液的双方,戴上内含对方心脏之血的戒指,就再也无法分离。这是充满禁锢的仪式,从另一个意义上来讲,也可称作是“婚礼”。

“你真的可以再去打扰吗?那家伙很有可能是王耀的长亲,你所喜欢的那位猎人先生说不定全身上下已经全部是他的血,是你斩也斩不断的羁绊——”

“住嘴,弗朗西斯,不然我就把你的衣服剥光再把你扔到大街上去。”

一直在旁边安静进餐的伊丽莎白突然插了进来,向波诺弗瓦伯爵投以严厉的警告视线,成功让对方停止了扰人心绪的刺耳发言。她是真的会这样做,这个事实早已在弗朗西斯身上得到过多次验证;但是等等,其实这样也挺不错?以身作则带动英格兰陈旧古板的审美之类的……

“我很乐意帮你清除一下大脑中愚蠢的思想,顺便让你的脑袋透透气。”

亚瑟毫不留情打断了他的幻想,面上并无多少波动的情感,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刚刚的言语挑拨。“回到正题上来,那家伙是谁?高等血族的名单我们应该全部知道,像是这种身体再生能力很强的吸血鬼为何没被记载在上?”

“再生?”

“是的……”亚瑟思忖了片刻,循着记忆描述道,“一般来讲伤口的愈合速度都需要一时半刻,越严重的伤害恢复期越慢,但是那家伙再生的速度非常惊人,或许这是他的体质?”

“合理的推测,也许可以解释圣玛格丽特被血洗的原因。”

“之前也有说过我见到了杀害教会人员的凶手,虽然这不是一只吸血鬼可以做到的事情,但可以肯定他参与其中,”弗朗西斯迎上亚瑟惊讶的眼神,算是做了个简短的解释,“伊万·布拉金斯基,从莫斯科公国时期就已经是亲王的职阶,但是因为离我们这里太远,很少有消息从那个冰天雪地的鬼地方传出来,我也只在很久之前见过一面。”

第二次见面时,却像是什么都知晓一样,说着宛如恶魔的话语,一层层把自己的秘密剥开,露出不可见人的东西。

——波诺弗瓦伯爵在两月前曾欠过我一个人情,本来想以此作为我们交好的礼物,不过看样子你并不需要。

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真相隔着一层纱,捅不破刺不穿,只能窥见模糊的轮廓。

“弗朗西斯?”

他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慌乱抬头看到二人疑惑的表情,一时间分辨不清身在何处。幻觉如深海涌动,包裹住整个身体,持续地向更深的地方拽下去。自己说出的言语,在海中变成一串串气泡,只剩咕咚咕咚的声音。

“就是说这位亲王怎么会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啊,即使是哥哥也不能确保对上之后全身而退,要是这张诱人犯罪的脸受到什么损伤全伦敦的淑女都会哭泣的……”弗朗西斯不着声色地用右手抓起了膝盖上的餐巾,死死压住手心因指甲刺伤的血痕。笑脸和发音早已纯熟,完美无缺。“我果然是个罪人,比起教会还是赢得少女芳心要重要得多;喂喂男人婆你不要把盘子里的食物倒我头上,我要控告你人身侵害!”

“抱歉,我从来不知道你有人权这种东西。”伊丽莎白微笑着一手捏住弗朗西斯的下巴强硬撑开他的嘴,把瓷盘往嘴里塞进去,“总觉得你那充满精虫的大脑该用这种洁白坚硬的艺术品来净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