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乖孩子。”

王耀觉得自己在做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梦里他一直感到很饥饿,包括他在内整个吕县的人都处在濒死的饥饿中。刚刚能扎起个歪歪扭扭小辫子的湾湾蹲在门槛里,玩着用羊骨头打磨的小玩意儿。他爬上颤悠悠的竹竿梯子,帮父亲取药材。比自己小了一点的男孩走过来默不作声帮他扶住了梯子。

港,我一个人没关系……

他伸长了手够到最上面的药柜,上面赫然用红色写着凤凰花三个字,不知怎地就让自己心惊松脱了手,整个视线全部扭曲破碎。身体不停下坠,一直砸进泰晤士河寒冷的水中,纷纷乱乱的水泡升腾着离自己越来越远。水面上浮现出歪斜的人影,目光在水中反复搜寻却始终看不见自己。然后一只手打碎了这影子伸进水中。

他张口想叫出那人的名字,却只有大串的气泡生了出来。接着自己被人从水底拖起,才看到漫天都是灿烂的阳光,金色的向日葵开满了整个庭院。

有人从后面抱住了他湿透的身体,用软软的男音说道。

小耀,我回来了。

醒来时自己是睡在铺着地毯的地上的,身上还盖了一件类似衣服的厚实布料。

他能确定自己是在一个封闭的房间里,或许是个还不错的卧室。因为左手边可以摸到柔软的床铺,走了好几步都没找到床尾。有细微的对话透过墙壁传进来,嗡嗡作响。过了一会儿渐渐能听清楚些片段。是隔了七年没有听到的,伊万曾教过自己的语言。

王耀摸索着走到门前,找到了把手的位置,轻轻一拧就开了。

昏暗的欧式复古风走廊,正对着自己挂着一幅巨大的油画。尽头的圆拱形窗户透进来的夜色投射在油画上,影影绰绰可以看见上面画着的人形和家具。隔壁房间的门突然打开,有人举着烛台走出来。霎时变亮的光线照耀出油画上的景象;暗红色座椅上坐着穿着华丽的男人,微笑的紫色眼睛正盯着自己。丝质手套包裹的双手一只搭在镏金雕刻的扶手上,另一只斜斜靠着一柄镶满宝石的短剑。在他身后一左一右站着两位女性,温柔的或者阴沉的,和前面坐着的人交织成一个无法被他人涉足的世界。

“您的身体已经没有问题了吗?如果烛火会让您感到不舒服……”

说话的是褐发碧眼的青年,态度恭谨节制。接着有人从那青年身后走出向王耀张开双臂打算抱住他,几乎是同时王耀已经移动到了走廊末端的大窗格子前面,过于可怕的速度连他自己也没反应过来。

“看样子已经渡过了转化期。但是之前的记忆明明不会忘记,怎么就对我见外了呢。”

那人一步步从夜色制造的影子中走出来,窗棂格子光影映在他柔和从容的脸上——和油画中如同模子刻出来的脸,也是曾陪自己度过三年时光的容颜。

不用再思考什么了。王耀把手放在心脏的位置,感觉不到任何跳动。之前以为是梦的那些画面,真真假假掺杂起来,极富戏剧性地呈现在眼前。

“那个,七年对于人类来说还是很漫长的时间,王耀先生说不定是想不起来您的身份。”褐发青年战战兢兢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紧接着看到伊万脸上愈加明显的笑容,举着烛台转身就从这儿溜了出去。

王耀放松紧绷的拳头,又痉挛般攥紧,反复几次。他别过脸说道:“威斯特说你大概在七年前就逃走了,是真的吗?”

“嗯。托里斯帮我找来了相似的替身。”

“这样……我还以为你一直被关在教堂里,想方设法要把你救出来。我是不是看起来很蠢?”

“小耀一直很笨啊。”伊万朝着王耀走过去,表情无奈而宠溺,“不过没关系,现在我们又在一起了不是吗?况且小耀现在和我一样了……”

王耀用力闭上眼睛,再睁开时黑色暗金的瞳孔完全被金色覆盖,青筋脉络在额头和太阳穴间迅速爬行;拳头向后撞去击碎了大片玻璃,铁制窗棂扭曲断裂。他咬着咯咯作响的牙齿,对着靠近的伊万一拳砸下!

“这七年你为什么不来!”

拳头伴随着暴怒的狂吼眼看就要打中伊万的眼睛,被险险避开。伊万向后踏了两步,在王耀又一拳袭击过来时侧身躲过,拳头砸中墙壁,裂缝一直撕裂至天花板。

“不错不错,我还是第一次见幼崽这么出色的表现~”伊万不再躲闪,一手抓住了王耀打过来的拳头,将其拉进怀中。他贴着对方的脸,声音阴冷:“可惜我忘了教你,什么是绝对服从你的长亲。”

骨节发出清脆的断裂声,王耀看到自己的右手腕变成一种极为扭曲的姿势,在揪心的剧痛中另一只手也被折断,整个身体被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