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桃一直以为,自己的经历已是人间苦难,而男孩的遭遇,让她再次见识了另一种人间苦难……

父母双亡,阿奶不慈,他一个人跑出来找小姨,却遭遇人贩子。在那个所谓的新家,除了干活就是挨打,他曾经逃跑又被抓了回去,转手被卖给了一个老鳏夫。16岁,在老鳏夫发酒疯欲对他不轨时,他将对方狠狠推倒在地,看着鲜血从他脑后汩汩流出,一路跌跌撞撞不知走错了多少路终于跑出了那个山旮旯……

被拐以来,回家,一直是他心头的执念,他一直牢记三件事:他叫阿川;小姨叫顾青娅(顾清雅);以及拐子那两张伪善又丑恶的嘴脸!

因背负着一起不知对方是死是活的案件,他不敢找警察求助,只凭着脑海中对家乡的零碎记忆,从北往南一路寻找回家的路,只要地名里有个“南”字的都是他的关注对象,却不想五年来没找到小姨,却一头撞上这两个毁了他一生的人贩子……

直到此时此刻,姜桃依然记得上辈子在看守所第一次见到关劲川时,他那死气沉沉、生无可恋的悲呛目光。

某位大文豪曾经说过,“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姜桃看着这个上辈子和她一样备受苦难折磨、这辈子又有着奇特缘分的男孩,心里莫名涌起一股异样的亲切感……

她不知道自己的重生是否和他有关,但不可否认,这辈子,她和眼前这个依然有些窘迫的、和她一样还是个矮墩墩团子的小男孩,被老天莫名地系起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扯关联,姜桃想,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吧!

于是,她对着关劲川,友善地咧嘴一笑,这辈子,这个朋友,她交了!

今天的姜桃穿了一身红底小花的衣服,头发上扎着同样红颜色的胶箍,看起来土萌土萌的,两只大大的眼睛,就像天上火辣辣的太阳,看关劲川的那个小眼神哟,热死个人,按照她阿奶的说法:“都能煎个蛋来吃啰!”

原本就有些腼腆自卑的关劲川,被她看得愈发窘迫,嘴角不由自主地抿了抿,脑袋埋了下去,眼睛也染上了一层阴霾,还偷偷往他小姨身后缩了缩……他又想起刚才回到小姨单位时的情景了,那几个人也是这般,盯着他额头上的瘢猛看,还说了一堆闲话,他都听懂了。

如果是五岁的小姜桃,可能察觉不到关劲川的玻璃心,而二十岁同样有过类似经历的姜桃,只一眼,就看出了关劲川的脆弱和敏感。

就像上辈子阿爸阿奶相继走后的她,只要别人轻易的一句闲话就能让她跳起来,只是那时的她,表面上还是个厉害的野妹崽,野起来能跟人打架,而关劲川显然就是只小可怜虫,习惯于偷偷把所有情绪自己咽下!

就像上辈子她的阿弟,也是这样默默地忍受着班里同学的霸凌,变得越来越自卑胆小,最后恨不能辍学再也不要去读书。想到上辈子原本圆呼呼无忧无虑的阿弟,后来变成的那个样子,姜桃心里面还是一阵阵的扯痛。

幸好,她回来了!

所以,她能这般看着关劲川自怨自艾敏感脆弱吗?不!

姜桃也没有很刻意,而是以一种最是自然不过的语气,嘎嘣脆地对关劲川欢欢喜喜的夸赞道:“我就说了,你头上这个瘢就是二郎神的第三只眼睛嘛,跟我做梦时看到的一模一样,硬是好看得很咧!”

小丫头的声音清清脆脆的,再加上一口软哒哒的本地乡土话,按照后世的说法,简直萌死个人。

关劲川一听,愣了!

竟然不是破相,而是好看的吗?

关劲川不由自主地伸出依然有些瘦伶伶的小手,摸了摸已经结疤的小瘢痕,依然有些不自信地小心翼翼求证道:“真,真的,好,好看?”

“好看!”

姜桃脸上的神情那真是认真到骨子里去,她还特意找人作证,“我小桃子说的都是真话,从来没有打赖子骗过人!我阿奶都说了,她以前看社戏的时候,二郎神就是你这个样子的,不信你问我阿哥阿弟。”

关劲川热切的视线立时投向另外俩豆丁,并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两个百分百肯定的点头,下一秒,心里原本还阴霾自卑得不要不要的小可怜,瞬间被温暖治愈了,眼睛里仿佛有一万颗星星在闪动!

那天,他其实有把小桃子的话听得真真的,因为这个,前天晚上他还特意问了小姨二郎神是哪个,小姨还给他讲了一遍。想到小姨跟他讲的二郎神的传说,关劲川笑了:“小,小姨,也跟我,说,说了,二郎神的,故,故事,嘻嘻!”

“是吧,你也懂吧?就是和你一个样子的!”